趙老漢是個很謹慎的人。

　　從來不做沒把握的事，給兒子娶媳婦這事，愣是等到了結婚前面一天，才給街坊四鄰說出去。

　　街坊四鄰們乍然一聽，這趙屠夫竟然要娶新媳婦了，紛紛議論起來，議論的內容是這姑娘真夠豁的出去。

　　老趙家的上一個兒媳婦沒了，不是秘密。

　　街坊四鄰都知道趙屠夫的媽，那個當老婆婆的，是特別會搓磨人。

　　這樣的火坑，竟然也有姑娘敢跳進來！

　　而當街坊四鄰們再聽說，老趙家娶的媳婦乃是柳隊長的大姑娘時，就炸開了鍋。

　　寶河村攏共就這麼大，大家的娛樂生活又很缺乏，誰家丟隻雞，一頓飯的功夫就能從村頭傳到村尾。

　　這柳玉呀，天天和那幫城裡的知青小夥糾纏不清，看起來十分受歡迎。

　　長得也是花容月貌，賽過白雪玲。

　　怎麼冷不丁的就要跳進火坑，嫁給趙屠夫了呢！

　　沒人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，街坊四鄰們議論歸議論，當然沒有人會在明面上說什麼。

　　人家討媳婦嫁女兒的，兩家結親，關他們什麼事？更何況鄉裡鄉親的，趙屠夫也都是由街坊四鄰的老一輩兒看著長大的，眾人能幫忙就去幫忙，不能幫忙的，就待在家裡別上門添堵。

　　趙老漢呢，為了兒子的親事，出手可以說是十分闊綽，不單單買來煙酒糖茶，供幫忙的街坊四鄰們吃喝，還張羅起大米白面，雞鴨魚肉，打算熱熱鬧鬧的辦一場婚事。

　　街坊四鄰們都很有熱心，所以對老趙家的喜事都是能幫則幫，婦女們切肉弄菜，男人們張燈結綵，個個乾的都十分上心。

　　唯獨趙屠夫，被關在空屋子裡，是上天無門，下地無路，他想趁著家裡人多的時候喊個一兩嗓子，讓人來解救自己。

　　「有人沒有人！

　　快來救我！

　　我讓我爹給關起來了」

　　趙屠夫抓著門把手，一邊用盡的來回扯動，一邊放聲大喊。

　　可是趙老漢早就料到了自己的兒子會來這一招，把街坊四鄰通通安排在了前院，隻要不是長了雙順風耳，任誰也聽不到趙屠夫的呼救。

　　趙老漢還很得意的到人群中轉了一圈，對於如今這個熱火朝天的場面，他很是滿意的。

　　逛完前院，趙老漢來到後院，關著兒子的那一間空屋前。

　　隔著扇門戶，他悠悠的對兒子說道：「你小子還是別費力氣了，人都在前院呢，你就算叫破喉嚨也沒人來放你出去。

　　乖乖的呆著吧，明兒你可就當新郎官了」

　　屋裡的趙屠夫用拳頭砸了門，怒聲道：「怎麼折騰是你的事，反正我說什麼也不結這門親」

　　趙老漢哼了一聲，感覺兒子是徹底的無藥可救，也不打算在他身上繼續浪費口舌了，他背著兩隻手，悠哉悠哉的回到了前院。

　　他要再挑選出幾個小夥子，幾個小姑娘，跟著他這個新郎官的爹，明天一早上老柳家接新媳婦！

　　「先別忙了，找幾個大姑娘和小夥子，明天跟著我一塊去老柳家迎新媳婦去」

　　此話一出，街坊四鄰們感覺很奇怪。

　　這在寶河村辦喜事，通常都是由著新郎官去女家迎媳婦，怎麼到了老趙家這，卻是當老公公的趙老漢領著人去？街坊四鄰們覺得有些不妥，有幾個年輕的小夥子調笑道：「你不讓你兒子去，你一個當老子的摻和些什麼？也不怕讓人笑呀，萬一老柳家的把大門給堵著，不讓你接新媳婦，那你可就糟了」

　　趙老漢嘆著氣：「我這也是沒辦法呀」

　　於是街坊四鄰的好奇起來：這是出什麼事了？趙老漢眼珠子一轉，開始向眾人訴說起了自己的苦難。

　　「別人在我這個年紀都當爺爺了，我兒子不爭氣呀，三十啷噹歲了還打光棍兒。

　　我是真操心呀，先是求了婦女主任張大媽給相看了孫聾子家的女兒。

　　那混賬沒瞧上，然後又死皮賴臉的去老柳家提了親，那混賬又開始犯倔」

　　他指了指自己的頭髮：「我這白頭髮急得一天天的呲呲呲往外冒。

　　一拍大腿就把和老柳家的這門親事給應下來了！

　　可是這混賬他反而不樂意了」

　　街坊四鄰們一聽，立刻覺察出了趙老漢的苦處。

　　孫聾子的女兒暫且不論，可那柳玉……媽呀，人家柳隊長的閨女，長得跟個天仙似的，比村裡的一枝花白雪玲長得還要漂亮。

　　況且人家柳玉深得大隊長器重，什麼大事小事不得先跟她商量了再做主？要論幹活講策略，她比個男人還厲害。

　　就這，趙屠夫一個殺豬宰羊的還瞧不上人家？難不成是因為人家柳玉以前長得……不太理想，所以瞧不上？可從前歸從前，現在是現在，柳玉呀……一般人還高攀不起呢。

　　這烏煙瘴氣的老柳家也就剩個柳玉值點錢了。

　　虧得趙老漢他們家幾代殺豬，攢下了點可觀的家底，要不然啊，哪有那個底氣上老柳家去提親？人群中的一個小青年酸溜溜的開了口：「趙大叔，你家兒子可真不上道，我爹媽要是能和老柳家提上親，柳玉可沒你們家什麼事了」

　　話雖然酸溜溜的，可理是這麼個理。

　　街坊四鄰們也紛紛理解了趙老漢都一片慈父之心，並且覺得趙老漢他的兒子不太上道，簡直就是個榆木腦袋。

　　放著漂亮的媳婦不娶，還要跟盡心儘力的老子犯倔，這不純粹屬香煙的欠抽嘛！

　　趙老漢很會偷天換日這一招。

　　幾句話就讓街坊四鄰們同情起他來。

　　街坊四鄰們，當即從人群中挑選了幾個長得體面漂亮的大姑娘和小夥子，讓他們陪著趙老漢明天一早去老柳家迎新媳婦。

　　外面院子裡熱熱鬧鬧的，趙老漢的老妻人待在屋中，目光卻從窗戶裡透了出來，她聽見了他的丈夫往他的兒子頭上潑髒水。

　　想她當年就是讓趙老漢用這一招坑害的夠嗆。

　　可這個女人也僅僅是在窗前站了一陣，又折回去燒香念佛，從始至終，半句話都沒有多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