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初忙搖頭，“不，我還是該說對不起。
我不該勸你忘記仇恨，不該勸阻你想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的。
媽當年那麼苦，比能想象得到的還要苦百倍千倍，我憑什麼讓你忘記，讓你不計較？
”

　　“‘未經他人苦，莫勸他人善’，我這跟那些道德綁架的聖母們有什麼兩樣？
你這麼痛苦，我卻不但不能感受你的痛苦，還不理解你的痛苦……我真的太不應該了，對不起老公……”

　　霍希堯看她說着，忍不住又要哭了。

　　伸手将她一把抱進了懷裡，才低聲說道：“這怎麼能怪乖寶兒，你又不知道……而且你的确是為我好，希望我好好活着，以後的每一天都幸福快樂。
這也是媽當年一直的心願，更是她的遺願，因為她毫無保留的愛我。
”

　　“你也毫無保留的愛我，那你有跟媽一樣的心願，又有什麼錯？
别哭了啊，眼睛都腫了，你這是哭多久了？
”

　　夏初吸氣，“是哭了有一會兒了，從看了前幾頁起，就忍不住了……媽真的好苦，怎麼就能那麼苦……你當初看時，一定比我現在哭得還厲害，還痛苦十倍吧？
的确不能忘記，不能不恨！
”

　　霍希堯抿唇，“當時，更确切地說，是麻木吧？
整個人都是木的，動作也好，腦子也好，反應都慢了半拍。
所以其實，并沒哭，也沒覺得多痛苦。
”

　　說着吞咽了一下，才又繼續，“是之後想起來，才開始痛苦，開始後悔的。
并且每想起一次，每夢到一次，就更痛苦後悔一分……足足過了好幾年，才漸漸接受了現實，不再連想都不敢想了。
”

　　夏初就将他抱得更緊了，“老公沒事兒，都過去了，媽從來沒怪過你。
到最後了，她都滿篇還是愛你，從來沒後悔過，滿篇都盼着你好……她絕不會願意看到你一直活在痛苦後悔中的。
”

　　霍希堯低“嗯”一聲，“我知道。
所以我之前從來沒想過要報複什麼的，但他竟然還敢先找我，他哪來的臉找我，哪來的臉那樣逼我？
還把你和阿烨牽連了進去，讓你和阿烨都受到了傷害。
”

　　“他憑什麼，他到底憑什麼？
我媽的一生，就這麼薄薄一個破本子，就記錄完了。
在他步步高升，名利雙收，要什麼有什麼時，我媽連活着，都用盡了全部的力氣，還活得一點保障和尊嚴都沒有，從來沒開心過一天。
他到底憑什麼！
”

　　夏初感覺到他氣得整個身體都繃緊了。

　　忙輕撫他的後背安撫他，“所以他現在受到報應了啊？
我們後面也不會再讓他好過，就像你說的君子報仇十年不晚，哪怕現在不能痛擊他，總有一天，會找到機會，讓他為當年做的虧心事贖罪，付出代價的！
”

　　霍希堯痛苦的搖頭，“就算把他碎屍萬段，我媽她也回不來了……她真的一天好日子都沒過過，從小就沒了父親，在别的同齡人還在父母膝下撒嬌時，她已經不得不長大了。
”

　　“好不容易長大了，看得見希望了，又遇上了人渣。
”

　　“她沒有穿過漂亮衣服，沒吃過好吃的，她也沒坐過飛機，沒出去旅遊過，沒看過大海沙漠、異國風情。
她總共的幾次‘出遠門’，就是為了救我……我都不知道她是怎麼去的，到底經過了怎樣的艱難，才終于救下了我……”

　　“終于，她什麼都沒留下，就那樣去了……明明就是她的一生，卻就這麼一個破本子，就寫完了……她也是一個人，一個活生生的人，不是生來就該承受這些的！
”

　　夏初見霍希堯說到後面，雙眼已是一片赤紅，心痛得都快要揪成一團，窒息了。

　　她隻能哽咽着繼續安慰他，“老公你别這樣，真的都過去了……媽不是說了，她從來不後悔生你，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嗎？
”

　　霍希堯冷笑，“值得什麼，怎麼值得了？
我從來沒好好孝敬過她，讓她真正享受一下生活就算了。
我當時甚至好多年，都沒叫過她一聲‘媽’，沒好好跟她說過一句話。
”

　　“就連最後一次見她時，我也還是那個鬼樣子……這都還覺得值得，到底是有多傻？
也是，不傻又怎麼會讓自己落到那樣的困境，最後還落得那樣的下場……”

　　夏初見他越發激動了，她再說什麼，隻怕都是火上澆油。

　　于是不再多說，隻是一直抱着他輕輕拍他，讓他自己慢慢的平複。

　　不知道過了多久，霍希堯情緒總算慢慢緩和了下來。

　　夏初方輕聲問他，“老公，你餓了沒？
要不我去超市買點面和雞蛋回來，煮面給你吃吧？
再生氣再心痛，咱們飯還是要吃的，對不對？
”

　　霍希堯哪有胃口，但想到夏初從下午到現在，一直沒吃東西，肯定早餓了。

　　還是道：“去超市還得開車，太麻煩了。
我搜一下地圖，找找上次住的賓館的電話，讓他們送餐上門吧，多給點跑路費就是了。
再讓他們送點水果酸奶什麼的來，弄得我乖寶兒餓到現在，什麼吃的都沒有，都是老公不好。
”

　　夏初蹭了蹭他胸口，小小聲，“是我不好才對。
非要來這一趟，非想着什麼解鈴還須系鈴人，回到這裡應該更助于你解開心結，不再每天都郁郁寡歡，情緒低落。
”

　　“還解什麼解，這輩子都不會跟他解，他就等着吧！
”

　　霍希堯低聲，“對不起老婆，這段時間讓你擔心了。
我也不是故意的，就是心裡總覺得憋得慌。
我明白你的用心，本來想的是，隻能仍跟上次一樣，慢慢靠時間來沖淡了。
”

　　“沒想到今天你剛好……也挺好的，至少，又多一個人知道我媽這輩子到底有多難，有多偉大，又多一個人心疼她，替她鳴不平了。
可惜再心疼、再鳴不平，她也回不來了。
”

　　“回想她這輩子，就因為識人不清，也的确有渣滓有意無意騙她、誤導她的因素在。
這輩子就這樣完了，真的不值得……尤其最後換來的還隻是‘倔強’兩個字！
”

　　“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害她的人，到死都會深恨他！
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