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初見霍希堯滿眼的陰沉，也不再勸他，“那我跟你一起等吧，正好曬曬太陽補補鈣。
”

　　霍希堯見她同樣堅持，知道讓她留在車上都不可能，更别提讓她先回去了。

　　便也不再多說。

　　夫妻倆沉默的等了快二十分鐘，有一輛車出了高速路口，在短暫的刹車遲疑後，緩緩朝着他們開了過來。

　　等車停穩，車門打開，果然露出了老者的臉。

　　雖然跟昨天比起來，他看起來又老了幾歲似的，整張臉都蒼老憔悴幹癟得快不能看了。

　　但的确是他本人。

　　夏初幾乎是立刻開了口，“‘我們待會兒也會去往機場，盡快回京市去，之後都不會再打擾你們。
你這次可以完全放心！
’。
原來，首長就是這樣不打擾我們，讓我們完全放心的？
”

　　霍希堯跟着冷笑，“你覺得自己配到我媽墳前忏悔，又配到我外公外婆墳前忏悔嗎？
始亂終棄的垃圾，言而無信的混蛋！
”

　　老者臉色就越發難看了。

　　全靠胡秘書停好車後，立刻下車攙扶着，他才艱難的下了車，“對不起，我又一次失言了。
本來昨天我已經到了機場，但想來想去，還是覺得該去一趟。
這次過後，我不知道有生之年，還有沒有機會去。
”

　　“我的工作不允許，我的身體同樣……所以猶豫再三後，我還是決定偷偷去一趟。
那是我欠你們媽媽這麼多年的當面交代，也是，我現在唯一能做的了。
你們無論怎麼罵我怪我，都是我應得的，絕不會有半句怨言。
”

　　他昨天是真去了機場，到機場後，也是真猶豫了好久。

　　終于還是在登機前一刻，決定無論如何都要去關口鎮一趟。

　　于是讓章秘書陪了汪老夫人回京市，他自己則帶着胡秘書，出了機場，然後租了車便直接出發了。

　　還以為，不會這麼快就傳到霍希堯和夏初耳朵裡。

　　誰知道夫妻倆還是這麼快就知道了……

　　夏初生怕霍希堯聽了老者的話更生氣。

　　搶在他之前又說，“您欠我婆婆這麼多年的當面交代？
人都沒這麼多年了，您終于想起該當面給她一個交代了？
您自己說這話，不覺得可笑嗎！
”

　　霍希堯冷冷接道：“狼心狗肺的東西怎麼會覺得自己的所作所為可笑，他任何時候都隻會覺得理直氣壯。
害了人一輩子，可以當沒發生過，自己親口說的話，也可以當做是放屁。
”

　　“為了自己心安理得，更是可以不顧受害者壓根兒不想看到他，不顧家屬對他深惡痛絕，照樣要去煩人。
你現在去過了，也所謂‘忏悔’過了，覺得自己已經完全可以心安理得了？
做夢，我不會讓你好過的！
”

　　老者苦笑，“我不是為了能心安理得，我隻是覺得自己該去，必須去。
但沒先征得你們的同意後再去，的确是我的錯，錯上加錯，對不起……”

　　胡秘書在一旁再也忍不住小聲道：“首長不是為了心安理得，他也沒有去了後，就心安理得了。
首長昨天真的很難過，在、在……兩處墳前都跪了好久，昨晚也通宵都沒合過眼。
”

　　“本來前天晚上首長就是連夜趕到，趕到後也幾乎沒睡，昨晚又是通宵，身體都快吃不消了。
真的，我沒騙霍先生霍太太，你們應該也看得出首長現在氣色有多糟糕才對……”

　　胡秘書沒說假話。

　　老者昨天趕到關口鎮，讓胡秘書一打聽到霍希堯外公外婆的墳和他媽媽的墳，就先去了他外公外婆墳前。

　　霍希堯的外公他沒見過，但他外婆他見過，并且曾經給過他這個所謂‘大地方來的文化人’母親一樣的溫暖。

　　他卻害了她女兒一輩子，讓她女兒活着時吃盡了苦受盡了罪，最後死了還沒個好下場。

　　他真的不是人！

　　等之後再去到霍希堯媽媽的墳前，看到那簡陋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小土包時。

　　老者心裡更是痛苦得徹底麻木了。

　　他到底幹了什麼，他當初為什麼會那麼的冷酷，那麼的無情無恥？

　　他自己都唾棄自己，自己都恨不得殺了自己！

　　可惜霍希堯還是半點不買賬，“氣色再糟糕至少還活着，也隻有活着，才有機會接連熬夜。
我倒是想我媽現在能熬夜，可她已經長眠十幾年，根本沒有這個機會了！
”

　　胡秘書不由語塞了，“可是……這……”

　　夏初冷笑附和霍希堯，“可不是麼，活着才有一切，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。
除了一本僥幸留下的破爛不堪的日記，除了一個隻有極少數人知道的衣冠冢小土包，任何存在過的痕迹，都沒有留下。
”

　　“更沒有一張照片，沒有任何能記錄她音容笑貌的東西留下。
弄得别說其他人了，連自己的兒子，都其實已經記不清她的臉……相比之下，氣色糟糕算什麼，熬夜又算什麼！
”

　　老者再次苦笑，“是啊，活着再痛苦，至少還活着，死了才真是什麼都沒有了。
那當初到底活得多痛苦，才會毫不猶豫，選擇了……結束自己的生命？
都是我的錯，都是我的冷酷無情，不聞不問，把她逼到了那一步。
”

　　“你們放心，等回去後，我安排好一切後，一定會盡快給你們一個交代，也……給你們媽媽一個真正交代的。
我也不會再來煩你們，不會再出現在你們面前了。
”

　　夏初譏笑，“您覺得我們還會相信您的話，還敢相信您的話？
明明昨天我才說了，不許去我婆婆墳前，您也答應了。
前兩次也是一樣，明明前腳才答應，結果後腳就反悔。
”

　　“都說‘事不過三’，您這已經過了三了，還讓人怎麼敢相信您？
您是仗着自己位高權重，仗着當年的事，就有恃無恐，吃定了我們再憤怒，也不敢真對您怎麼樣是吧？
”

　　霍希堯則咬牙，“你再敢逼我，我真的不介意跟你、跟你全家同歸于盡。
反正你家人多，怎麼算我都不虧！
”

　　老者忙擺手，“希堯你千萬别這樣想，我不值得你賠上你自己，你還這麼年輕，真的不值得。
我說了一定會給你和你媽媽一個交代的，你等着看就是。
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