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初沉默片刻，才又問張莉，“你們還要多久才能搬完？
可以請假嗎？
我們談談吧！
”

　　夏傑已直接過去，繼續一箱一箱搬起瓷磚來。

　　雖然臉上還殘存着稚氣，但動作已經很熟練老道，不知道的人根本看不出，他還是個未成年人了。

　　張莉吸了一口氣，“大概還要一小時。
但搬完之後，還要搬其他的……我待會兒去試試，能不能請假吧。
”

　　“算了，還是别請假了，萬一老闆不高興。
”

　　“夏初你先走吧，不用談了。
我已經在攢錢了，一定會讓小傑重新去上學，不會真這輩子都這樣的。
”

　　“還有，謝謝你，謝謝你還肯下車來跟我們說話，而不是直接開過去。
”

　　對現在的他們母子來說，已經夠了。

　　至于别的，她既不敢想，也沒臉想，還是自己繼續努力吧！

　　夏初看了下腕表，才道：“我去前面那家‘一方雨露’茶樓等你們，你們忙完過去找我吧。
”

　　“現在是三點，我等你們到六點半，過期不候。
”

　　反正機會她給了，他們如果實在不肯要，她也沒辦法。

　　說完不等張莉再說，已轉身大步走向自己的車，然後上車重新啟動，開往了她剛才說的那家茶樓。

　　等在茶樓的車位停車時，都還能通過後視鏡，看到張莉仍怔在原地。

　　不過很快她也跟夏傑一起忙了起來。

　　夏初停好車，交代了前台幾句後，便在工作人員的引領下，上了二樓的包間去。

　　她點了一壺紅茶，又點了一份小點心。

　　等吃完點心，就打開電腦，忙起工作去。

　　還以為等她把全部工作忙完，都未必等得到張莉和夏傑。

　　卻是才忙了不到一半，就聽見有人輕輕敲門，然後門被推開，露出了工作人員的笑臉，“客人，您的客人到了。
”

　　在她身後，正是滿臉局促不安的張莉和夏傑。

　　夏初一笑，“謝謝。
進來吧，——再來我剛才點的茶和點心都送上來。
”

　　等工作人員應聲出去，張莉和夏傑也在對面坐了。

　　夏初才問張莉，“不是搬完後，還要忙其他的嗎？
請假了？
”

　　張莉抿唇，“嗯，不好意思讓你等太久，所以幹脆請了假。
那個，夏初你剛才說要談談，是想談什麼？
”

　　“其實一直以來，我們母子尤其是我，都欠你一聲對不起。
我們以前對你、對你媽媽，都真的很不好。
”

　　“幸好今天終于有機會，當面向你說這聲‘對不起’了。
”

　　夏初擡手，“都過去的事了，無所謂了。
”

　　“而且要不是有你們所有人曾經的苛刻，曾經的各種不公平和打壓，又怎麼會有今天的我？
”

　　“再說主犯也不是你們母子，你們最多算幫兇，算受益者。
”

　　“你們還已經受到懲罰，付出代價了，就更無所謂了。
”

　　張莉苦笑，“是啊，我們已經受到懲罰，付出代價了。
”

　　“本來也是我們該的，就是沒想到，這代價會……這麼的大……”

　　夏初見她又想哭了，打斷她，“不說這些了，現在談一談，你兒子上學的事吧。
”

　　“他本來是不是快上高中了？
……那想在海市或者其他地方借讀都不現實了，還是得回蘇市去。
”

　　張莉忙搖頭，“不行，回蘇市人家肯定要知道他爸爸坐牢了。
就算有學校肯要他，老師和同學也肯定會嘲笑他、看不起他的。
”

　　“而且我在蘇市，隻怕也找不到工作，連現在這樣的都找不到。
”

　　“那不是照樣沒辦法活下去？
”

　　頓了一下，聲音哽咽了，“早就知道重新開始一定會很難了，還是沒想到，會這麼難。
”

　　“所以說人真的不能昧良心，真的不能幹違法的事兒呢。
不然就算……至少我們一家人心往一處想，日子還是能過下去的……”

　　夏初沉聲道：“犯了法的人都是這樣想的，要是當初沒怎樣怎樣就好了。
”

　　“可惜這世上從來沒有後悔藥。
”

　　“你該慶幸，他們家對兒媳婦在重大事情上，還算‘一視同仁’。
”

　　“不然當初也拉了你一起下水，現在你也好，你兒子也好，才真是徹底完了！
”

　　張莉咬唇點頭，“這倒是，要是一開始他們就什麼都告訴我，我多半也控制不住貪心的。
”

　　“幸好看到了這麼慘痛的教訓，這輩子都不敢再有任何不該有的想頭。
”

　　正說着，工作人員又敲門，送來了茶和點心。

　　夏初便招呼張莉和夏傑，“先喝點兒茶，吃點兒東西吧。
”

　　母子倆卻誰都沒動，哪怕點心的香氣刺激得他們下意識咽了口口水。

　　張莉還道，“夏初，東西我們就不吃了。
還是早點說完了，回去繼續工作吧。
”

　　夏初也不勉強，道：“蘇市那麼多學校，私立學校更多。
隻要有心，總能找到願意接收你兒子，也願意保密的。
”

　　“至于你，如果他安頓了下來，你能做的工作，應該也更多了吧？
”

　　“比如家政、月嫂這些，都是雖然辛苦，但的确能賺錢的工作。
”

　　“當然，這些也是有門檻的，你得先學、先證明你能很好的勝任。
而且因為你的背景，可能人家一開始不容易信任你。
”

　　“但等你以時間證明了‘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’後，應該就能順利多了。
”

　　“一年下來賺的錢，應該也夠你兒子上學、夠你們母子開銷了。
”

　　張莉眼睛越來越亮，“我也這樣想過的。
家政和鐘點工現在都是拿時薪，一天做兩三家都沒問題的。
”

　　“月嫂更賺得多，如果做得好，人家還排隊等着雇你，根本不愁找不到工作。
”

　　“如果小傑真能安頓下來，安安心心上學，将來考大學。
”

　　“我自己其實可以的，可以養活我們母子，也有信心重新開始。
可是……”

　　夏初見她遲疑。

　　索性把話挑明了，“你以前不是挺會來事兒嗎，怎麼現在這麼遲鈍了？
”

　　“我既然跟你說這麼半天，當然是有幫助你兒子重新上學的意思了。
”

　　畢竟金祥和于麗琴的兒子，她都願意幫助了，——當然，也是因為于麗琴先跟她談了條件。

　　夏傑好歹跟她還有血緣關系，她也本來就力所能及資助着不少貧困兒童。

　　再多一個，也無所謂了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