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68章 陳表姐(下)
陳表姐說吃就吃,那是真不含糊,絲毫沒有給方月蓮省錢的意思,更沒有浪費糧食的嫌疑,方月蓮夾多少菜她吃多少。
許是久沒有回家,想念那一口家鄉美味,陳表姐的飯量還挺大。
方月蓮她在旁邊是既陪笑臉又受累,待到陳表姐吃了肉喝了湯,再來上一碗糯米湯圓做甜品,她可算能坐下來了。
陳表姐端著白瓷小碗,捏著湯匙,問起了王四海的近況:「那老東西都不在家,還過什麼生日?要擺闊,還是閑的慌?」
在座的婦人們都面面相覷——她們不敢說的話,陳表姐幫她們罵了出來!
方月蓮尷尬一笑:「是這樣的,他雖然不再,卻也交代了要好好的熱鬧熱鬧,招待招待親戚朋友們」
陳表姐捏著湯匙,瞥了一眼周圍,道:「這不是鋪張浪費?錢多了燒包嗎?」
陳表姐又幫眾人把心裡話罵了出來。
不過,這也得虧是自家親戚,換做外人誰敢這麼罵呀?王四海雖說退休了,可也算是軍區的頭頭腦,在他面前,誰說話不是左右掂量著。
句句被罵在點上,方月蓮灰溜溜的沒再說話。
柳玉趕緊低下頭,趁人不注意,翹著嘴角笑了笑,心說這陳表姐還真夠彪悍的,一點面子也不給王四海和方月蓮,說罵就罵。
邊上的陳表姐罵過了王四海,又問起她外甥的情況:「平哥兒呢?」
方月蓮回道:「帶他爸爸進滇藏了,那邊路難走,沒有個十天半月的回不來」
「年輕人就該出去多闖闖,多看看,滇藏那邊雖條件惡劣了些,但能歷練人,我這次回來,也是想著看看他,既然他出去了,那我就在省城等等他,多呆幾天吧」
陳表姐放了湯碗,許是有一層血緣關係,她對這個外甥的態度要比王四海好得多,提起他的時候,語氣都是和緩的。
方月蓮點點頭:「那還是住家裡吧?雖說四合院比不上您的洋樓兒大別墅,住著也倒還舒坦」
陳表姐瞥她一眼,臉色不太好看了。
這四合院是她叔叔的,地皮兒也姓陳,她回來住著,方月蓮倒像個主子,也是形勢弄人,若非她妹妹能再活得長久一些,哪輪得著方月蓮在這裡拿著雞毛當令箭。
說起來,陳表姐想起一件事:「我來的時候可聽說了,我外甥進來娶了個媳婦成家,她人呢?」
柳玉本來還琢磨著怎麼去接近陳表姐,沒想到陳表姐主動提了她,當即把胳膊一舉:「我……我在這…」
陳表姐順眼看過來,見柳玉年紀輕輕,小臉白凈,樣貌不錯,尤其兩隻琥珀色的眼睛特別的透亮,透著聰明伶俐。
她當下就對柳玉生了幾分好感:「你叫個什麼?」
柳玉自報了名號:「我叫柳玉」
「和平哥兒怎麼認識的?」
「王昌平在鄉下當知青,那會認識的」
「什麼時候結的婚?領證了嗎?」
「領了,在我們鄉下大隊部領的」
幾句話下來,陳表姐算是了解了個大概。
她能一個人把生意做得風生水起,自然是有幾分識人的本事在身上。
柳玉這丫頭,看人的眼神不躲閃,答話也流暢,顯然是個不錯的女孩子。
陳表姐和外甥,就沒見過幾面,但知道那個外甥命苦,小小年紀就沒了娘,遇上這麼個姑娘,也算是他的緣。
於是她從手上褪下個鐲子,順手套在柳玉的腕上:「給你個見面禮」
一隻明晃晃,金燦燦,沉甸甸的鐲子就這麼套到了柳玉的手腕子上。
猝不及防就多了隻鐲子,柳玉一方面感慨於陳表姐的財大氣粗,另一方面則是誠惶誠恐,並不敢收:「這,太貴重了……」
陳表姐挑著眉毛:「我知道,在你們這兒,金子不值錢,值錢的是糧票,可我一個港農,哪裡來的糧票?你們小兩口結婚我也沒送什麼禮,你收下就算補上了」
話說到這個份上了,也不好不收,改日她想方設法的還回去也就是了,柳玉也就沒再推脫。
她見陳表姐在前頭吃了許多的飯菜,便給對方倒了一杯熱騰騰的綠茶:「我應該叫您一聲姨媽,做小輩的給您現敬一杯茶」
陳表姐很爽快,當下接了過去:「我這做長輩的也該喝你這一杯茶,可惜我那外甥不在,要不然就能喝到你們倆的茶」
柳玉敬完茶,就該說正事了,她想知道女學生死因的蹊蹺,陳表姐是否知情。
畢竟,她作為王昌平的姨媽,女學生的娘家人,女學生病死的那段時間,她又正好在省城,說不定真的會知道一點內情。
「陳姨,王昌平的媽走的早,你說,她要是能瞧見我們倆給她敬茶那也得多開心啊」
柳玉忽然提起了女學生。
陳表姐也就隨之想起了那個苦命的堂妹妹。
她家的那個堂妹從小念書念的就好,長得也白凈,說話軟聲軟氣,嬌滴滴,香噴噴,那麼好看的一個小姑娘,就嫁給嫁給王四海,那麼一個晚上不洗腳,睡覺放臭屁的大老粗!
她當時是頭一個跳出來反對這門親事的人。
可形勢一天比一天壞,王四海好歹有個身份,有點實權,至少能護住堂妹,嫁也嫁了,小外甥生出來了,沒什麼好說的。
假如能這樣一直平淡下去,也就算了。
他們一家子成了港農,等再有聯繫,她想方設法的回來時,堂妹已經得了病,還是治不好的絕症,病得一塌糊塗,外甥才比豆芽菜高不了多少。
陳表姐在省城沒呆幾天就得走,可隨之而來的就是堂妹入土,王四海火速和家裡的小保姆結了婚,外甥在家裡呆了幾年,按照政策下鄉當知青去。
陳表姐氣都快氣死了,可又沒有辦法,插又插不上手,隻能做個局外人——她是港農,回來一次,已經算找盡了關係。
如今過了五六載,豆芽菜似的外甥長成了大人,取妻成了家,她也能接長不短的坐著飛機回來。
堂妹泉下有知的話,恐怕也會覺得欣慰。
不過一直有個疑慮在她的心中,她當初回來,瞧了堂妹一眼,雖說是得了絕症,可用最好的葯,最高明的大夫拖著,怎麼著也能再活個三年四載的?可是她回去不到幾個月,這邊就來了喪訊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