劉麗的娘家在城裡，算得上是城裡人的出身。

　　不過劉麗帶著兩個兒子回娘家，這一舉動引起了家裡人的不滿。

　　老劉家紮根於城市，住是住筒子樓，可房子太小，人員太多，全家六口人就擠在兩間狹窄的小屋子裡。

　　吃的是高粱面窩頭，喝的是菜葉子湯，日子過得是緊緊巴巴，幾乎要到了吃不飽的情況。

　　劉麗乃是家中老大，從她往下清一色的四個孩子全是妹妹。

　　當年因為娘家條件不好，眼瞅著要糊不住嘴，劉麗這個家中大姐，當年才會以二百斤苞米面的身價，下嫁於寶河村的老柳家。

　　這次劉麗回娘家，帶上她的兩個兒子，眼下她家兩間屋子裡總共有九個人，更擠的厲害了，幾乎到轉身都會碰著別人手腳的地步。

　　柳龍和柳虎坐在一張小鋪上，你看我，我看你，幾乎是大眼瞪小眼。

　　老柳家雖然住的並不寬敞，但好歹三房兒子分兩間房子，睡覺能把腿給抻直了，也能一人蓋一床被子。

　　老劉家就不一樣了，本來就人口眾多，勻不出多餘的鋪位。

　　前天晚上，昨天晚上，龍虎兩兄弟是和外公擠在一張小床上，誰也不敢多動，動了就準要從床上掉下去。

　　「媽，今晚上咱們吃啥？要不要我幫你們摘菜？」

　　劉麗早已習慣家中的擁擠，她坐在小闆凳上，伸長脖子問。

　　劉麗她媽，吳愛花從裡屋探出一張黃臉來：「你難得回來趟，歇著吧，媽不用你忙」

　　隨後吳愛花將眼睛瞟向蹲在小闆凳上寫字的小女兒：「你閑著幹嘛！

　　還不快進來幫我摘菜，先把飯做熟了再去忙你的」

　　小女兒無奈的放下筆，起身去幫母親的忙了，劉麗則是安然的等著開飯。

　　而等到飯菜端上來的時候，她忍不住撇了撇嘴角——吃的比她在老柳家還次呢！

　　桌上擺了小半籮筐苞米面窩頭，還不是純糧食，摻了草籽的！

　　還有一鍋飄著幾片野菜葉子的湯水。

　　柳龍柳虎兩兄弟本來餓得正慌，盼星星，盼月亮的盼到開飯，伸長脖子一看，又把脖子給縮回去了。

　　劉麗嘴上不說，心裡也還是不舒服。

　　她這麼多年，可沒有一次回過娘家。

　　當年爹媽讓劉麗嫁進老柳家，她委實賭過一段氣，並從心底裡看不起老柳家！

　　她可是城裡人，怎麼能嫁進鄉下呢？這嫁過去日子又該怎麼過？鄉下多窮，又臟又亂的，肯定連飯都吃不飽。

　　然而捏著鼻子嫁過去，劉麗才發現，老柳家的日子比她家好過了許多！

　　老柳家雖然窮得叮噹響，可是婆婆陳氏很會盤剝大房和二房，家中布票糧票則是全貼補在了小兒子身上！

　　她嫁給柳老三，自然成了三房的人，沾著婆婆的光，她被養得滋滋潤潤，油光水滑。

　　隔三差五開小竈，大米白面沒少吃，雞蛋豬肉也經常見。

　　可在她娘家老劉家的日子，煮鍋白菜湯還得全家人分著喝，每人就能分一口。

　　緊緊巴巴，幾乎到了吃不飽的地步。

　　劉麗開始有些後悔回娘家的決定了，可回都回來了，要是自己再灰溜溜的去老柳家，那才更丟人！

　　吳愛花對著女兒和兩個外甥一揮筷子：「你們是遠客，快吃」

　　劉麗勉強一笑，撿了個窩頭，咽葯一般的小嘴啃著。

　　柳龍柳虎兩兄弟更是連面子功夫都不願做，聽見隻當沒聽見，並不肯端起碗筷，他們嫌夥食太差！

　　老劉家的幾個女孩子則是有如過節一般，一人抓了倆窩頭，歡欣鼓舞的在吃飯。

　　今天這多少，這還是吳愛花看在遠嫁的女兒回來的份上，特意招待的，她們平時想吃飽可不容易。

　　劉麗最小的妹妹劉紅啃著窩頭，兩隻眼睛盯著大姐，她盯著大姐看了一整天，這時終於忍不住在飯桌上開口：「大姐，你穿的衣裳真好看，姐夫對你可真好」

　　她這話不是恭維，而是從心底裡發出的想法。

　　老劉家太窮了，閨女還多，哪有錢給她買高價布穿。

　　從來都是老大新老二舊老三縫縫補補過日子。

　　最小的孩子隻能穿姐姐們穿不了的舊衣。

　　從小到大還沒穿過一件新衣裳的劉紅很羨慕嫁出去的大姐姐。

　　劉麗摸摸身上的碎花襯衫，也有些得意，忍不住得意起來：「這個是你姐夫從縣城上給我買回的料子，一尺足要三毛錢的」

　　劉紅眼中的羨慕更盛了：「大姐嫁的真好」

　　吳愛花這時揚著筷子把話接過去了：「那是當然！

　　嫁漢嫁漢，穿衣吃飯，要不是為了吃喝，找男人幹啥！

　　你以後可得把眼睛放亮了，不許去找窮小子」

　　然後她應付完小的，就該來應付大的了。

　　「小麗兒，你也知道咱們家啥情況！

　　咱家到現在也沒個男孩子出來撐門面，你和我爸還打算要一個，你和兩個外孫到底在家裡待到啥時候啊？」

　　吳愛花面露為難之色。

　　知女莫若母，劉麗為何會回來娘家，當媽的自然是一清二楚。

　　她也不是不待見女兒回來，而是家裡人多口雜，平白添上三個人，糧食不夠吃！

　　劉麗聽了這話，不由把眉頭皺起來：「媽，你今年都四十六了，還生？爸真是不怕你出事」

　　也不知道是遭了什麼邪事，劉家裡從她往下都是女孩子。

　　老兩口又是不見兒子不落淚的主兒，反正平日裡也沒啥娛樂活動，全把樂趣放在了鋪上，一個接一個的生。

　　乃至現如今，劉麗都已經有了四個妹妹，她爹她媽還沒有放棄造兒大業。

　　吳愛花看看劉麗身邊的兩個兒子，眼底有些羨慕又有些得意。

　　她低頭把兩隻糙手放在一塊搓了搓：「這也沒辦法，誰讓我沒有兒子，沒兒子就是會讓人欺負」

　　然後擡頭望向女兒：「還好小麗你一嫁過去就連生了倆兒子，比你媽強」

　　劉麗把柳龍柳虎拉到身邊：「那是！

　　憑著這倆兒子，我可是老柳家的功臣！

　　柳建民那王八蛋他敢不來接我！

　　再等等吧，我就不信陳氏連孫子都不要了」

　　吳愛花很認同大女兒的想法，舉手贊成劉麗的話：「女兒賠錢貨，可憑著倆兒子，你在老柳家的地位也有如鐵桶一般穩固，女婿他敢不來接你」

　　劉麗把腦袋一點，那是格外的胸有成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