什麼？柳大綱居然要搬空大哥家。

　　這老頭子是吃錯了哪門子葯！

　　還是當真良心發現。

　　終於想到要去大哥家打秋風。

　　柳建民幾乎一下子來了興趣。

　　自打柳玉落了水之後，這大哥家的日子就一路都紅火起來，他這個當小弟的可全看在眼裡。

　　大哥家有白面吃，還有大米吃。

　　大哥家蓋了黑瓦木糧的新房子。

　　大哥家上下全都做了厚棉襖。

　　這一樁樁，一件件，柳建民可沒少眼紅。

　　同樣是一個媽生的，憑什麼大哥家就能有這些好東西？如今驟然聽說柳大綱要去搬大哥家，他興奮的兩隻眼睛放出了和父親一模一樣的光。

　　三下兩下穿好鞋，他立刻去叫了二哥柳建國。

　　他二哥如今是個鬍子拉碴，一身臭味兒的形象。

　　邋裡邋遢的出現在父親面前，是頭不擡眼半閉，彷彿丟了魂一般。

　　自打柳建國遭受妻子紅杏出牆的打擊之後就一蹶不振，如今渾渾噩噩的過著日子，已有三分像人，七分像鬼。

　　「爸讓咱們去搬空大哥家裡！

　　你趕緊來搭把手！

　　大哥家裡不愁吃穿，到時候爸肯定給你點好東西」

　　柳建民對二哥興奮的說道。

　　「你們忙你們的，別拉上我！

　　我困了，我要睡覺」

　　然而柳建國遊魂一般，彷彿聽不見，看不見，連父親和小弟他都沒放在眼裡，耷拉著腳步，重新走回了自己那間不見天日的小屋子裡，是全然的不在乎了。

　　「這個廢物！

　　為了個女人混成這個鬼樣子」

　　柳大綱有點著急二兒子的情況，又很氣兒子不聽話。

　　「爹，您就別管二哥了，走吧，叫上咱家的娘們兒，大哥不孝順，不把您放在眼裡。

　　連同底下的一個閨女也是個忤逆的，咱們也就別跟他們客氣了」

　　小兒子柳建民倒是不在乎二哥三分像人，七分像鬼，畢竟少他一個，又不是不能把大哥家搬空。

　　他出去叫了一聲自個媳婦和自個老娘，並且把這件事與他們說了。

　　陳氏欣然同意，她對大兒子一家苛刻了幾十年，打心底眼裡認為大兒子一家就該對自己百求必應，做這樣的事情是毫無心理負擔的。

　　劉麗和丈夫則幾乎是穿了同一條褲子，柳建民眼紅大房，她自然也是眼紅，搬空大房，簡直再好不過。

　　兩個娘們兒，兩個爺們，四個人一塊來到了無主的大房。

　　柳建家率先沖向所在正屋裡的那輛燕牌自行車，他早就眼饞許久了，這麼貴這麼新的好東西，天天讓柳葉一個小孩子糟蹋，叫什麼事兒？這種好東西明明是應該買回來給他這個家裡的小兒子的！

　　劉麗則是沖向了聶小翠的衣箱，她是眼睜睜看著柳玉給聶小翠弄了許多衣料子，有頂時髦的燈芯絨，也有花花綠綠的新棉布，還有一兩件的確涼這樣的好衣裳。

　　打開那個樟木做的老衣箱，隻見裡面疊滿了冬夏春秋各個季節所穿的衣服，那些衣裳漸漸都是厚實的好料子，針腳嚴密，剪裁得宜，是放在外面需要拿布票拿錢買的好衣服。

　　「這個聶小翠，真是衣服多」

　　劉麗看的一陣眼熱，她當即挑了一件最好看最花哨的燈芯絨棉襖，美滋滋的套在身上——這件衣服放在市面上，起碼要十尺布票和四五塊錢才能買得到。

　　穿上新衣服，她又去聶小翠的櫃子裡翻找，這次劉麗找到了一瓶香噴噴的玻璃瓶雪花膏，這是柳玉孝敬給聶小翠的，是如今市面上流行的化妝品。

　　劉麗美滋滋的挖了一大坨，對著鏡子抹在自己的臉上，然後又繼續搜刮聶小翠沒捨得動過的衣料，以及鞋子。

　　陳氏目的最明確，她是頭一個衝進大房廚房裡的人。

　　當她看到那掛滿房梁的臘肉，裝滿米面的糧缸，沉甸甸的雞蛋籃子，一雙渾濁老眼立刻放出了精光。

　　這些都是好東西，在人人赤平的寶河村，尋常人家過年都不一定吃得上，大房一家卻像耗子過冬似的，藏了這麼多。

　　瞧瞧這雞蛋，沉甸甸的一籮筐，少說也得有三四十個。

　　假如慢慢的吃，起碼能從過年吃到元宵。

　　再瞧瞧這臘肉，他家老頭子為了四斤豬肉就能打發雷霆，大房卻一口氣腌了這麼多，塊塊油亮亮香噴噴，真叫人聞一聞就能流口水。

　　還有大米白面，起碼得有個小一百斤，而在老柳家大米是拿來當糖吃。

　　再扒拉開竈台前上的瓦罐子，陳氏發現那是一罐子噴香的豬油！

　　聞到油香後，她再也忍不住，伸出顫抖的手，把瓦罐緊緊的抱在懷裡，小腳挪動的飛快，她開始一樣一樣的搬大房的竈房了，先是豬油，再是臘肉，然後是雞蛋。

　　而那百十斤的細糧。

　　陳氏背著一個小籮筐，硬生生一趟一趟的搬回了自個屋裡，那個樣子，真是努力極了。

　　經過四個人的一通艱辛勞作。

　　大房原本還整齊乾淨的屋子變亂糟糟的，家裡的東西也是一件件的少掉。

　　不光雞蛋豬肉大米白面沒了，好料子的衣服鞋子也沒了，甚至連吃飯用的筷子瓷碗都讓陳氏搬回了自個屋裡，這還不算。

　　就連柳葉穿過的一雙白球鞋，都被流離拿到了三房。

　　他們四個人簡直就是複製粘貼了當年鬼子進村掃蕩的陣仗，拿光，用光，搶光，將三光主義實行的淋漓盡緻。

　　而他們進行三光政策的對象正是柳家的三房，柳家的大哥，柳家的大兒子。

　　但是上至柳大綱，下到柳建民，全都沒有生出一絲愧疚之心，甚至以為這是理所應當的。

　　憑什麼大房就能吃好喝好穿好？明明沒有分家，大家都是一樣的，有好吃有好穿理所應當的該貢獻出來！

　　至於受了腰傷還躺在衛生院裡的柳建家會不會寒心，則是不在考慮範圍之內。

　　柳玉柳葉姐弟還有王昌平，則是渾然不知家中發生的這一切。

　　他們剛剛在汽車站下了車，正在撣身上的灰，有說有笑的，要去衛生院裡看往柳建家夫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