柳大綱躺在地上呼嚕呼嚕的喘著氣。

　　她的老伴還有三房的兒子，都被趙家大哥的那一腳嚇傻了，直到好半天等人都跑沒影了，他們敢去看柳大綱。

　　陳氏挪著小腳，一步步的靠近。

　　心裡想著趙大哥這一腳實在是用足了勁，活生生的把柳大綱從院子裡踹到了房子邊上，老頭子，別給踹出毛病來吧。

　　好在柳大綱這輩子除了睡覺就是在幹活，年近七十，身子骨很硬朗，被踹飛了三尺遠躺在地上後依然活著。

　　陳氏湊上去試試探探的發問：「當家的，當家的你沒事吧？」

　　柳大綱喉嚨裡呼嚕地響了一下，眼睛瞪著院子門，很不甘心的舉起胳膊指著院子門：「倒是去把老趙家的人追回來啊！

　　一個個都傻了嗎，全都是飯桶！

　　這下人跑了，老二的媳婦也沒了」

　　他臉上全是悲憤，彷彿老趙家人跑了，給他帶來天大的損失一般。

　　不過，對於摔倒在地上都要抓把泥裝進口袋裡，吝嗇成性，摳門成癮的柳大綱來說。

　　這人跑了，確實讓他悲憤的爬不起來。

　　自打趙家小妹一進院門，柳大綱的一雙眼睛就盯在了趙家小妹身上。

　　一個年華正好，水靈靈的二十歲大姑娘，用來替代趙紅梅那是最好不過。

　　說不定還能重新打動起心灰意冷的二兒子。

　　可眼下煮熟的鴨子都飛了，趙家小妹沒了，那麼他就隻能給家裡娶王老頭的瘸腿孫女做兒媳婦。

　　那樣的瘸腿，比趙紅梅還不如，都不能下地幹活，隻能成日坐在家裡吃白飯！

　　柳大綱痛心極了，恨不得能嚎啕大哭一場。

　　「爹啊，你要沒事就別在地上睡著了！

　　地上全都是泥，這身上得多臟啊」

　　柳建民試圖伸手去扶他，可是手伸出去就被他爹打開了。

　　「你們這一家子慫貨，今天晚上都別吃飯了」

　　柳大綱自己慢吞吞的從地上爬起來，悲憤欲絕的下了命令柳玉看到這一幕，聳聳肩頭，反正大房自己開火，她又餓不著，倒是陳氏和三房要挨餓了。

　　而另一邊，被眾人唾罵的主角趙紅梅，她給自己找了個家。

　　那天她收拾了點衣服，又帶上自己的私房錢和細軟，趕最後一趟汽車去了縣城，然後又轉乘汽車去了隔壁高山縣，一個名叫做棗樹村的地方。

　　和她一塊坐汽車的還有個挽著團髻，臉上撲粉撲到雪白的小老太婆。

　　小老太婆尖嘴猴腮的，嘴皮子也很利索，說起話來一套一套，是個幾十年的老媒婆。

　　趙紅梅剛下汽車就碰上了她，這小老太婆眼睛帶電，一下就看出來趙紅梅是無處可去，無家可歸的人。

　　「大妹子啊。

　　你這是和家裡鬧翻了吧？要不跟我走，我給你找個婆家？」

　　小老太婆對著趙紅梅直笑。

　　趙紅梅根本是不會相信一個素未謀面的小老太婆的。

　　可是她娘家和她一刀兩斷，老柳家是徹底回不下去了，自己還剛生過孩子，的確需要一張飯票，一個地方供她吃喝。

　　於是乎，趙紅梅心一橫，一咬牙，跟著這小老太婆上了公共汽車。

　　一路上她都在和趙紅梅攀談。

　　「大妹子啊，你想找個啥樣的人家？」

　　小老太婆自稱姓孫，是棗樹村的孫媒婆。

　　「我是個城裡戶口，嫁過一回人，所以不敢挑人家，有孩子沒孩子都無所謂。

　　隻要讓我能吃得飽，穿得暖，有點家底糧票，就不多求了」

　　趙紅梅嘴上是這麼說，可話裡話外的意思都是要找個殷實人家。

　　柳建國對她是很好，可老柳家窮的叮噹響，屁都沒有，嫁人等於重新投胎，趙紅梅可再也不想過窮日子。

　　孫媒婆兩眼冒光的一拍大腿：「大妹子，可算是巧了！

　　俺村之前有個侄子托俺給他找個媳婦，我那侄子家底厚著呢！

　　頓頓吃白面，糧票有的是，你嫁過去了，準保有好日子過」

　　趙紅梅也跟著兩眼冒光：「孫大娘，你可別騙我！

　　真是這樣啊？」

　　孫媒婆低頭一笑：「那可不，你要有意嫁！

　　待會到了棗樹村，你就先在我家呆著，我把我侄子給你領過來，你給相看相看」

　　趙紅梅不說話了，意思是接受了。

　　兩個人坐著公共汽車，足足用了三個多小時才到棗樹村。

　　孫媒婆的家一大一小隻有兩間屋子，還是茅草頂，屋裡黑漆漆的，也沒啥擺設，就是瘸腿的椅子和張床，看著夠窮了。

　　「大閨女啊，別嫌我們家窮！

　　等你嫁給我侄子，那才是吃白面有糧票，過好日子呢！

　　坐了一路車，餓了吧」

　　孫媒婆很和善地詢問著趙紅梅的情況，用桌上的破茶壺，倒出了一茶杯的涼水。

　　趙紅梅坐了幾小時的汽車，早餓了，隻不過現在忌憚著未出嫁的矜持身份，微微點點頭：「是有點」

　　孫媒婆歪著頭笑笑，將水遞給趙紅梅：「那你先喝點水，俺去外面燒飯！

　　熟了給你端進來」

　　趙紅梅順從的將水喝掉，而孫媒婆說了去做飯，卻不動腳步，就在她面前看著趙紅梅和把水杯喝乾凈。

　　「孫媒婆，你不是說要做飯嗎？那還不快去？」

　　趙紅梅奇怪的發問，孫媒婆微笑著隻說馬上去。

　　可是沒多久趙紅梅的眼前就開始發黑暈，再過了不一會，她直接癱倒在桌子上。

　　孫媒婆兩眼發光看著，人事不醒的趙紅妹，嘿嘿笑了兩聲：「我看你是這輩子也別想出棗樹村了！

　　大妹子啊，我已經收了別人的錢，正愁著上哪找女人，給村裡的光棍兒當老婆，你就送上門了，現在終於可以交貨了」

　　然後她轉到裡屋去，領出來個瞎了一隻眼，滿口黃牙的老男人，孫媒婆指著昏睡不醒的趙紅梅，有些得意：「你看這就是我給你找的婆娘，咋樣」

　　老男人嘿嘿笑了兩聲：「挺好不錯的！

　　咱們先前可說好了，五十斤全國糧票換一個媳婦，孫媒婆你可別臨時加價」

　　孫媒婆撇撇嘴：「這又不是黃花大閨女，一個寡婦，我加什麼價呀！

　　得了糧票給我，你趕快領回去，自己把她拴起來，跑了我可不管」

　　「不用你說！

　　我回去肯定給她拴的好好的」

　　老男人點點頭，用一條麻袋把趙紅梅裝起來扛到肩上，轉身出去了。

　　原來，這孫媒婆雖是媒婆，卻是個不正經的媒婆。

　　專門坑蒙拐騙一些沒家可回的婦女到棗樹村來，給光棍們當老婆。

　　趙紅梅一心想給自己找張飯票，遇見生人也沒多想，結果是自投羅網，上了孫媒婆的賊船。

　　棗樹村的那些老光棍，可巴不得有個媳婦，可這棗樹村都要靠孫媒婆坑蒙拐騙找老婆，就足以證明，這個地方絕對不是好獃的。

　　像柳建國那樣對老婆好的，隻怕是找不出第二個。

　　趙紅梅這輩子雖說不會缺吃喝，但算是這輩子別想跑出棗樹村了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