柳大綱老兩口子和柳建民夫妻，還有一個孤魂野鬼似的柳建國回到了家中。

　　除了柳大綱和麻木不仁的劉建國，他們個個都是垂頭喪氣的樣子——沒有打到口糧，如何能高興得起來？柳建民的兩個孩子，見著父親回來了，於是湊上前去問：「爹，糧食呢，咱家的糧食呢？」

　　不出意料的，他倆挨了他爹的兩大耳刮子。

　　「瞎嚷嚷什麼呢！

　　你老子我兩手空空的樣子哪裡像是有糧食的」

　　憋了滿肚子火的柳建民沒好氣的訓起兒子來，劉麗這個當媽的自然是心疼孩子的，於是上前把兩個兒子拉了下去。

　　柳建民看了一眼他爹柳大綱，問：「接下來怎麼辦？」

　　大隊長剛才說的是清清楚楚，明明白白，他們一天不把大房的東西送回去，就一天拿不到口糧。

　　柳大綱坐在椅子上，讓陳氏給他旱煙槍裡填了煙絲，吧嗒吧嗒的，吞雲吐霧起來，當然這些好煙絲也是從他大兒子家拿的。

　　他不說話，柳建民也不說話了。

　　兩個丈夫不講話，屋子裡的兩個依附著男人的女人也不太適合說話。

　　劉麗心眼子頗多，這時候倒是還敢說句話：「依我看，咱們還是還了吧」

　　可是她一開口就被柳建民狠狠的瞪了一眼，嚇得劉麗再也不敢講話了。

　　而這個一家之主吞雲吐霧外加沉默了一陣，柳大綱終於開了口：「還？憑啥還，都沒分家那就是一家人！

　　我一個當爹的從兒子家拿東西，還得捏著鼻子給兒子認錯？哪有這樣的道理？」

　　柳建民嘆了一口氣：「爸，您的話怎麼會有錯呢？可是那個大隊長它就是偏心柳玉那丫頭，也不知道這丫頭有什麼好的，怎麼大家都向著她」

　　柳大綱繼續沉默著吞雲吐霧，沒有對小兒子的意見發表評論。

　　陳氏也責怪起大隊長了：「我吃喝我兒子的，我們家的家事，他一個外人來摻和什麼？咱兒子說的對，不能還！

　　等老大回來，我還得好好教訓教訓他」

　　柳建民繼續說道：「咱們不能還。

　　大哥大嫂不在家，就兩個孩子吃穿不了這麼多東西。

　　再說，我們吃一點用一點大哥家的東西並不過分。

　　倒是大房有那麼多好吃好喝的，竟然也不想著孝敬你和媽一點，要逼我們自己去拿，要怪隻能怪大哥」

　　他的這一番歪理邪說，已經是刻在骨子裡改不掉的。

　　要怪也隻能怪柳大綱和陳氏老兩口子多年來對大房和二房的刻薄，讓這個家最小的兒子柳建民成了一隻粘在大房和二房上的吸血蟲，吸血還吸得理所應當。

　　柳大綱倒是這個家裡難得的清醒人。

　　他不說話，心裡倒是很清楚，還？拿什麼還？從大房搬來的吃喝用具，被他們吃的吃，用的用，都已經沾過碰過了，把一堆零碎還回去，即便大隊長不食言把糧食打給他們，可柳玉能善罷甘休嗎？搞不好還要無事生非，再大鬧一通。

　　柳大綱是真有點怕柳玉，這個大孫女跟從前不一樣了，心思縝密不說，還八面玲瓏的很會和人打交道，導緻柳大綱不是很願意再和柳玉過招。

　　「那就不還了！

　　糧食的事不用操心，趁家裡香的辣的都有，眼下先過個好年吧。

　　要是咱們家真餓死人，大隊長也跑不脫！

　　看誰能耗得過誰」

　　柳大綱將旱煙槍放到了桌子上，平靜著一張老臉對眾人說道。

　　「爸說的是！

　　咱們先好好過個年，以後的事以後再說！

　　大隊長至多也隻是說說，他難道真不給咱們家糧食」

　　柳建民是無論如何也不想把東西還給大房的，所以對老父親的這個決定，就表現出了十分的擁戴。

　　此話一出，在場的兩個女眷便也都打定了主意。

　　今兒是年三十，以往受窮了這麼多年，主要還是柳大綱太吝嗇，非到年節，不肯開葷。

　　如今吃別人的用別人的，那就另當別論了，反正好酒好肉好菜都不是他們自己花錢買的。

　　他們上下都決定好好的吃一頓，畢竟是一年之中的大節，總不好太糊弄。

　　大房真是富得流油，柳家人從大房搬回來的戰利品之中，大米白面這樣的細糧就足足有兩百多斤，粗糧略微少一點，隻有個一百多斤。

　　陳氏算是個手巧的婆子，可憐以往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，如今有了糧食，那是挽著袖子大幹了一場，又蒸白面發糕又蒸白面饃的。

　　竈台上的事有陳氏。

　　柳大綱便安排劉麗去叫大房的姐弟——大過年的，大兒子夫妻還在衛生院裡住著，他領著三房二房把大房搬了個空，又吃用又用都是合理的不得了，但也得把姐弟倆叫過來沾一點，否則別人怎麼看他這個當爺爺的。

　　「你去，把他們姐弟倆叫過來吃個年夜飯」

　　柳大綱發號施令了。

　　柳建民在一旁斜了眼睛：「爹，你叫他們幹嘛，柳玉不是有能耐嗎？惹的大隊長一門心思的偏向她，這年，讓她自個過去吧」

　　吃了這樣大的虧，他是真心不想見到柳玉，尤其在過年這樣喜氣洋洋的好日子裡。

　　而柳大綱橫了一眼小兒子：「我說話還要你插嘴嗎？你還不快去」

　　劉麗聽到吩咐趕緊動身去找了柳玉。

　　柳玉此時還在大隊部門口幫著打糧食，冷不丁聽到柳大綱讓她領著弟弟，去老屋那邊過年，便覺得很魔幻。

　　並且她剛剛才和那老兩口子發生了衝突，這一回頭的功夫，劉麗竟然好心的邀她們姐弟去吃年夜飯！

　　簡直就是變相的黃鼠狼給雞拜年，哪會安什麼好心？「我不去，三嬸替我謝謝爺爺」

　　柳玉不加思索地直接拒絕。

　　劉麗就是個跑腿傳話的，他們姐弟不去，她還樂得能多吃兩口葷菜，於是也沒有客套的再邀再請，扭頭回老柳家報告去了。

　　而柳玉的不識擡覺，讓柳大綱和柳建民一緻都覺得她是給臉不要臉，索性也就不再提此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