柳建民坐在鋪上，手上還嗑著一把瓜子，神色很悠哉，冬天到了，生產隊的活也沒那麼重，像他這樣的懶骨頭，也可以明目張膽的休息幾天。

　　陳氏拿了苞米面，拌進一盆黃菜葉裡面，正準備餵雞。

　　她看看外面咯咯叫個不停的下蛋雞，又看看床鋪上的小兒子，很是憂愁。

　　劉麗一走就是好多天，還把自家的兩個大孫子也給帶上，她要是鐵了心不回來，可如何是好？自己家的兩個大孫子，乃是名正言順老柳家的根苗，可不能歸了外人！

　　陳氏不喜歡大房，連同大房的長孫柳葉也連帶著不喜歡。

　　終於，陳氏忍不住開口：「都這麼些天了，兒子，你咋不想想去接你媳婦回來」

　　柳建民吐出一片瓜子皮兒，很不耐煩的道：「她劉麗純粹就是刁難我呢，我要去了豈不是向她服軟？再說了，你兒子兩手空空，丈母娘指不定拿什麼白眼看我呢」

　　說到這，他就很不開心，大房一家子上下是手緊嘴緊，柳建民硬是沒撈到啥好處，非但吃肉的次數急劇減少，還要在田地裡賣苦力，日子真是苦哈哈了。

　　「虧我大哥還是當生產隊小隊長的呢！

　　我這個當弟弟的佔了他啥好啊？」

　　柳建民氣的瓜子都不嗑了。

　　陳氏一想，覺得兒子說的很有道理，當大哥的就得幫扶小的，不然生出來幹嘛！

　　況劉麗是賭氣回去的，不拿點好東西，一準哄不回來！

　　陳氏愁眉苦臉起來，去年存下的糧食隻有那麼多，吃到冬天已經算她這個當家的能摳會算。

　　往常還可以拿個百把斤糧食，讓小兒子風風光光的去把劉麗接回來。

　　可眼下，家裡吃飯都得緊巴巴的，哪裡還勻得出糧食白喂劉麗娘家！

　　「媽，舍不著孩子套不著狼，你看著辦吧！

　　反正你是我媽，總不能讓你兒子我打光棍」

　　柳建民直接把燙手山芋甩給陳氏，至於家裡有沒有糧食，他才不管呢。

　　陳氏從小到大都把小兒子放在心間上廣咚，讓兒子打光棍，遭別人笑話，她這當媽的怎麼捨得？眼看著陳氏眼神不對，給她當了幾十年兒子的柳建民自然明白他媽在想啥，把腦袋往前一探，他冷笑道：「讓大哥幫唄！

　　我可是當弟弟的，大哥不幫，我媳婦要是回不來，他這個大的就是罪人了」

　　兒子說的對，他們三個可是親兄弟，小的有那大的，不管這叫啥事？陳氏把大腿一拍：「就是，老大不能不管他親兄弟！

　　不能眼看著他兄弟打光棍，我這就上大房說道說道去」

　　這個主意，柳建民當然贊成，從小到大，陳氏告訴他的都是大哥就應該幫著小的，就應該讓著小的，不然爹媽養老大幹嘛？第二天一早，陳氏邁著一雙小腳直接去了大房，把上下四口人全堵在屋子裡。

　　這個時候柳玉剛起來，蓬頭散發的還沒有洗臉刷牙。

　　冷不丁見了陳氏，她直接把哈欠咽了回去：「奶奶，您大清早的來幹嘛？」

　　陳氏一雙老眼笑眯眯的，連同語言也甜美了許多：「我有事找你爹和你媽，玉兒，你忙你的去吧！

　　沒事，不用管奶奶」

　　柳玉一隻眉毛擰著一隻眉毛挑著：這還是她奶奶嗎？陳氏對待大房上下，可從沒有這麼和善過。

　　這時聶小翠的腦袋從竈房裡伸出來了：「閨女啊，把你老弟叫起來，咱們家今天早上吃菜包子和土豆片湯」

　　等她喊完，聶小翠這才注意到了站在閨女面前的陳氏。

　　因為閨女的提點，她上回徹底和陳氏撕破臉皮之後，是真過一段安生日子，還很得瑟的在趙紅梅面前揚眉吐氣了一番。

　　這讓聶小翠很舒心，可是當她見到陳氏之後又不舒心了。

　　「媽，你吃過了吧？正好這邊早飯熟了，沒吃就過來吃點」

　　作為兒媳婦，聶小翠對這個婆婆再不滿，也得當個賢惠媳婦，顧全一下他丈夫的臉面。

　　陳氏一雙小腳在原地挪動起來，語言很客氣：「這怎麼好意思？糧食本來就金貴，媽怎麼能跟你們一塊吃，白吃大房的糧食？」

　　柳玉眨眨眼皮，懷疑自己沒睡醒，他的奶奶竟然能說出如此體貼的言語，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！

　　聶小翠聽了，也覺得很迷惑，陳氏對著家裡所有人，那叫一個理直氣壯，像今天這樣，語句和善，倒真的是很想不通。

　　當母女二人皆是一副親奶奶為何這樣的表情，該說點啥好時，柳建家從屋裡出來了，他皺著眉頭。

　　「媽，你瞧你說的這話！

　　你是我媽，我難道還敢不讓你吃，不讓你喝？讓你吃早飯，你吃就是了」

　　陳氏仍然挪動著一雙小腳，不進也不退：「這怎麼好意思呢？大冬天，誰家也沒有隔夜糧啊」

　　「哎呀，一頓飯而已，媽你怎麼這麼矯情」

　　柳建家說著，上去就拉陳氏往屋裡去，他也很想不通陳氏怎麼轉了的性子，但有一點很清楚：陳氏是他媽！

　　當兒子的，總不能做出自己在屋裡吃著飯呢，讓老媽在外面幹看的事。

　　一家四口外在帶個縮手縮腳的陳氏，坐在飯桌前，在柳玉的強烈要求之下，大房從一日兩餐改為一日三餐，早飯吃的是白菜餡的素包子，和土豆湯。

　　聶小翠雖然有一點小心眼，但總的來，說沒啥壞心，她拿搪瓷大碗，給陳氏夾湯帶水盛了一大碗。

　　柳玉看見了，隻當沒看見，她空間裡有的是糧食，陳氏半截身子入黃土的老婆子能吃得了多少？而陳氏端著碗，遲遲不肯下筷：「我還是少吃一點，多留點給我大孫子吧？別讓我大孫子吃不飽」

　　話說的很難聽，好像是別人在意陳氏的這幾口飯一樣。

　　驟然點到名的柳葉腦袋一擡，很是不解，氣哼哼的：「奶奶，你要吃就吃，竈上還有一鍋呢，別說你一個，我們全家也足夠吃了」

　　柳玉也忍不住撇嘴，要關心柳葉，早幾十年幹嘛去了，用得著現在說這話噁心人嗎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