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些早被她淡忘的記憶如同潮水般朝著孟晚溪湧來。
墳前的鈴蘭,果然是她放的。
很長一段時間孟晚溪忘記了那個名為母親的人,記憶中隻剩下一個酗酒的女人輪廓。
模糊的身影逐漸和面前這個高貴的貴婦人重疊。
本該消失的人以這樣的方式再一次出現在孟晚溪的世界中,她始料未及。
失去母親的痛苦,被人嘲諷的無助,到接受母親不愛自己的現實。
一路走來,母親兩個字就是她心中的痛。
就連傅謹修也從來不在她面前提到這兩個字。
傅謹修沒有見過孟柏雪,但他第一時間就發現孟晚溪的表情不對。
垂在身側的兩隻手緊握成拳,指甲都嵌入了肉裡。
這個女人是誰?
他能感覺到孟晚溪身上有太多複雜的情緒湧動和交織,想要將她擁入懷中安撫。
一雙手攬過孟晚溪的肩膀,是霍厭。
霍厭的手溫柔攬著她,他在告訴她,這一次她的身後不是空無一人,小時候的慘劇不會再發生。
他的存在就像是孟晚溪的情緒穩定劑,遏制住她所有激烈的情緒。
霍厭開口道:「這位就是大舅媽吧,聽說你在國外將大舅照顧得無微不至,真是辛苦了。」
聽到他這句話的孟晚溪身體明顯變得緊繃。
她就是墨乾說的那個溫柔舅媽。
溫柔?
孟晚溪很難將這兩個字和她聯繫在一起。
自己是被外婆帶著長大的,她從沒有展現出一丁點的母愛。
每天躺在不見光的卧室混吃等死。
不得不說孟柏雪是漂亮的,過去的她就身形削瘦,皮膚白皙,穿著短褲和T恤躺在沙發上時,黑色髮絲蓋住了大半張漂亮的臉,風情萬種又嫵媚勾人。
巷子裡的男人都對她有興趣,有一次趁著她喝醉想對她用強,還好外婆回來得及時,將那流氓打得頭破血流。
小小的孟晚溪抱著個熱水瓶,想要砸破男人的頭。
可惜她太小最多隻能砸到男人的腿,熱水瓶砸壞了還得買新的,她捨不得。
就打開瓶蓋,趁亂往男人的腳上潑開水。
孟柏雪從未護過她一次,她卻拿命去保護那個名為母親的人。
她不知道那男人具體要做什麼,隻隱約知道要欺負媽媽,她不會讓人欺負孟柏雪。
而衣服都被扒了一半的女人,散亂著頭髮,在昏暗的房間裡笑著。
她明明是在笑,可孟晚溪卻覺得她是在哭,哭得嘶聲力竭。
夕陽的光灑落進來,正好落在沙發邊,沙發上的整個人陷於陰影中。
那時候孟晚溪有種奇怪的感覺,明明孟柏雪還活著,那一刻她卻從孟柏雪身上感覺到了腐屍的味道。
像極了她在山裡看到一隻剛死不久的獸,鳥雀吞食血肉,隻剩下一雙眼睛直勾勾盯著天空。
孟晚溪有些害怕,她究竟是活著還是死了?
可是現在面前的女人不僅穿著一身得體的高定,黑色富有光澤的頭髮盤在腦後。
她的脖子,耳朵上戴著成套的翡翠,優雅又貴氣,就連口音也半點聽不出京市的。
如果不是她看向自己的眼底帶著厭惡,孟晚溪就要覺得她隻是一個長得和孟柏雪很像的女人罷了。
霍厭已經知道了女人的來歷,不管她到底是不是孟晚溪的生母,在這個場合下,顯然是不方便相認的。
更何況得知她的所作所為之後,霍厭打心眼覺得她噁心,根本就不配那一句母親。
他提醒道:「舅媽,初次見面,這是我太太孟晚溪,晚晚,叫舅媽。」
孟晚溪壓下心中所有複雜的情緒,千言萬語到嘴邊變成了兩個字,「舅媽。」
孟柏雪也收起了眼底的厭惡,嘴角勾起一抹溫和的笑容:「我看過孟小姐的戲。」
果然,她一直都知道孟晚溪的消息。
如果她想要和孟晚溪相認,前幾年有無數次機會。
當年她的離開絕不隻是為了錢,要是為了錢,孟晚溪成為家喻戶曉的大明星,她的吸金能力是很強的。
換成一些狼心狗肺的親戚早就跟狗一樣嗅著味就來了,但她沒有。
她明知道孟晚溪的存在,從未和她有過聯繫。
和金錢無關,她根本就不想認這個女兒。
孟晚溪想到霍厭曾經說過的話,或許這個女人不是自己的親生母親。
孟晚溪也收斂了所有複雜的情緒,「說起來舅媽看著和我認識的一個故人很像。」
女人笑了笑,「我一直都在國外,孟小姐應該已經認錯人了。」
一句話,徹底劃分兩人的關係。
孟晚溪自嘲一笑:「也對,應該是認錯人了,那個人早就死了。」
對方聽到她的話,嘴角笑容冷了冷。
丁香君和霍筱筱面面相覷,她怎麼感覺孟晚溪和這個人認識呢?
孟晚溪的目光落在上次的年輕女郎身上,她和孟柏雪有幾分相似。
其實她已經猜到了答案了。
但她還是開口問道:「舅媽,這位是……」
女人勾唇:「她是我和前夫的女兒,陸寶珍。」
寶珍,如珍似寶。
孟晚溪想到了自己的名字,聽說孟柏雪本來要給她取名叫孟賤丫的,卑賤的丫頭。
是外婆火急火燎趕在上戶口之前,急急忙忙改口叫晚溪。
也許外婆當時想的是「惋惜」,為她生在這樣的家庭而惋惜。
孟晚溪不知道她對自己有什麼刻骨銘心的仇恨,對一個剛出生的嬰兒這麼大的惡意。
隻有兩個原因,要麼她不是自己的親生母親,要麼她恨透了自己的親生父親。
將對那個男人的恨全部轉移到了自己身上。
聽到陸寶珍的名字,孟晚溪笑了。
原來她不是不會愛人,隻是不會愛自己罷了。
一旁沒說話的傅謹修默默關注著孟晚溪的反應,他已經猜到了這個女人的身份。
孟晚溪現在該有多難過啊。
隻可惜他沒有資格去安慰她了。
霍筱筱可不是個那麼好欺負的主,「什麼寶珍不寶珍的,你剛罵了我嫂子,給她道歉!」
霍厭來得晚,沒有聽到前面的話,他握住孟晚溪肩膀的手一點點收緊,轉過頭看向霍筱筱。
他的聲音不大,卻充滿了威嚴:「是麼?這位小姐罵你嫂子什麼了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