姜悅和顧野找到阿城家的時候，剛好是午飯時間。

　　穿過狹窄的巷子，兩邊都是人家，城裡沒有農村那種大鍋竈，大多是在煤爐上燒水做飯。

　　兩人一路走過去，聞到的全是炒菜的油煙味。

　　阿城家住在巷子的最裡邊，此時他們家卻是冷冷清清，冷鍋冷竈。

　　“有人在家嗎？
”姜悅拍了拍門。

　　門裡邊傳來咳嗽聲，一個女人虛弱的問道：“是誰呀？
”

　　“我找阿城，阿城在家嗎？
”姜悅先提到找阿城時，裡面的咳嗽聲戛然而止，她連忙加上一句，“我是他朋友！
”

　　說這話時，姜悅和顧野對視一眼，她不讓顧野開口，就是怕一個成年男人突然出現會讓屋子裡的人緊張。

　　在來的路上，她還特地要顧野教她将這幾句話用粵語說出來。

　　片刻後，一道顫巍巍的聲音從門後響起，“是不是阿城找你借錢了？
他欠你多少錢？
”

　　随着聲音落下，破敗的門開了，露出一個瘦弱蒼白的女人的臉，此時她滿臉慌張，還帶着一絲小心翼翼。

　　“沒有，他沒欠我錢，我是聽他說你們家有衣服賣，所以找過來的！
”姜悅看到女人的模樣，說話語氣都放輕了，實在是女人太瘦了，看着就是一把骨頭上貼着層皮，讓人感覺風大一點就能把她吹散架。

　　“這，這樣啊！
”女人明顯松了口氣的模樣，尤其是在看見來的兩人衣着幹淨面相也是極好的，男俊女靓，态度溫和後，她便怯懦地往旁邊讓了讓，“兩位請進！
”

　　姜悅和顧野進屋後，發現這家完全可以用家徒四壁來形容，家裡連個像樣的家具都沒有，桌椅闆凳床統統沒有，隻在地上用磚頭搭了個小台子，大概是當飯桌的，上面擺着碗筷。

　　兩間房都沒有床，在地上用紙闆稻草鋪一層，上面墊個棉絮，就是一張床了。

　　“讓兩位笑話了，家裡東西都被放高利貸的拿去抵債了，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。
”女人看起來很是局促。

　　“沒事！
大嬸，您家裡就您一個人在嗎？
”姜悅粵語現學現賣，一個字一個字說的很慢。

　　“我這身子不中用，哪也去不了。
”女人扶着牆站着，“二位不嫌棄的話，就在這等一等，我孩子他們快回來了。
”

　　女人話音才落下，一道瘦小的身影便走了進來。

　　“阿媽，我回來了！
”

　　阿花剛進屋，便見家裡有人，她頓時警覺起來，瘦小的身體跟小豹子一樣竄進去，氣憤大喊道：“張龍，我們已經在努力還錢了，你為什麼還來我家！
”

　　“阿花！
不是張龍，是來買衣服的！
”

　　女人連忙制止阿花，沒說兩句又咳嗽起來。

　　阿花這時也看到了姜悅，她頓時驚喜道：“姐姐，是你！
”

　　姜悅其實來這裡之前有去過廣場，之前阿花說她如果想買衣服就去廣場找她，她和顧野在廣場走了一圈，并沒有看見阿花和她哥哥。

　　“姐姐，你是要買衣服嗎？
我這就去叫我哥回來！
”阿花很機靈，立刻放下東西就往外跑。

　　姜悅見阿花放下的是她背着賣的汽水，她試着提了提，很重，她都不知道阿花那麼小的身闆是怎麼背起來這麼重的東西的。

　　不多時，阿城回來了，跟在他們後面的還有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男人，男人走路一瘸一拐，顯然就是阿城和阿花的那個做倒爺失敗被高利貸打斷腿的大哥了。

　　“你們要買衣服？
”阿金是正在和阿城賣汽水時被小妹阿花喊回來的，阿花非常興奮地說有兩個人要來買衣服，他幾乎是立刻就趕了回來。

　　“對！
”姜悅見這個叫阿金的男人很激動，雖然不忍心潑他冷水，但話還是要說清楚的，“買不買，得等我先看看是什麼衣服再說！
”

　　“行！
你們跟我來！
”阿金拖着一條腿，朝外邊走去。

　　阿城和阿花跟在後面，阿城看起來很緊張，阿花卻叽叽喳喳跟姜悅說道：“姐姐，我大哥進的衣服是最時髦的那種，你一定會喜歡的！
”

　　姜悅笑了笑，“是嗎？
”

　　“你們家就你們幾個人？
你爸爸呢？
不在家嗎？
”姜悅瞧着阿金和阿城在前面走，便和阿花閑聊了幾句。

　　“爸爸當海員，好幾年沒回來了。
”阿花歎了口氣，“外面的人說阿媽身體不好，所以爸爸在外面有家了，不會再回來了。
”

　　姜悅聞言，擡眸看向顧野，其實來之前，她已經想過阿城家裡會很困難，卻沒想到這麼困難。

　　麻繩專挑細處斷，厄運專找苦命人。

　　“就在這裡了！
”阿金激動地停下腳步。

　　姜悅一直有觀察，阿金二十多歲，可能實際年齡有出入，主要他可能生活比較苦，看起來比較蒼老。
這裡是個小柴房，阿金和阿城進去，在柴火後面搬出兩個大袋子，都是用防水皮包得嚴嚴實實，打開後是兩個大麻袋。

　　“放高利貸那些人把我家東西能搬的都搬走了，不能搬的全砸了。
”阿金聲音有點嘶啞，他到現在都很激動，不敢相信竟然真的會有人來買衣服。

　　“幸好我提前将東西全藏在這裡。
”

　　“你這些衣服是從哪進的？
應該是因為有銷路你才會進貨的吧？
為什麼賣不掉呢？
”姜悅好奇地問道。

　　這也是她想不通的一點，阿金既然有門路進貨，應該是提前找好銷路的，不然他不可能拿出全部身家壓在貨上。

　　“被人擺了一道！
談好的買家跑了，這批貨就全砸我手上了。
”阿金一邊說着，已經打開了麻袋。

　　阿城和阿花都很緊張，他們家就是因為這批貨欠下高利貸，家裡什麼都沒有了，如果這些衣服能賣出去收回本錢，那他們家就能把欠的錢還掉，以後不用再擔驚受怕，阿媽也能有錢看病吃藥了。

　　随着阿城将麻袋裡的衣服全拿了出來，姜悅卻失望了，這些成衣和供銷社裡賣的那些差不多，都是些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連衣裙，女式上衣。

　　“姐姐，你不喜歡這些衣服嗎？
”阿花很會看人臉色，一看姜悅神情，她差點哭出來。

　　“實話實說，這些衣服太普通了，不是我想要的。
”姜悅看得出來阿城兄妹三人都很期待她能看上這些衣服，但她确實看不上，買一兩件權當幫幫兄妹幾人還行，但要她全收走，是不可能的。

　　她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，不可能收這些注定賣不掉的衣服回去。

　　“不是還有一袋嗎？
再看看！
”顧野示意阿城打開另一麻袋。

　　阿城有些蔫頭耷腦的，但還是依言打開麻袋，拿出一條藍色的褲子，“那些你都不喜歡，這袋子裡的你肯定更不會喜歡了！
”

　　“咦，喇叭褲？
快拿出來我看看！
”姜悅在看到那條褲子後，眼睛唰的一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