趙團長聽顧野這麼說，不由面露憂色，“你這樣不行，身體會垮的！
你也不想弟妹回來看到你這樣是吧！
”

　　顧野面露痛苦之色，“不！
她不會回來了！
是我逼走她的！
她以為我要跟她離婚，她不會再回來了！
”

　　趙團長拍了拍顧野肩膀，“走！
老哥陪你喝！
”

　　從地震救災現場下來，除去顧野負傷住院的那幾天，他一直沒放棄尋找姜悅，可是至今仍然沒有姜悅的一點消息。

　　趙團長眼看着顧野消沉、焦慮，一天天憔悴下去，卻無能為力。

　　在師部時，顧野白天作死地訓練，每天都把他自己練到筋疲力盡，然而即使是這樣，他夜裡還是睡不着，一閉眼就會想姜悅。

　　後來還是許營長王營長找到唐政委，哭訴再這樣練下去，顧野沒事，他們就要被練死了。

　　剛好軍區開展為期一周的團級主官學習課程，唐政委趕緊把顧野送來，目的是想讓他稍微放松一下，也讓他手下的兵放松放松。

　　可是顧野白天沒那麼累了，夜裡就更無法入睡，不管睜着眼睛還是閉着眼睛，他都克制不住去想姜悅現在哪裡，她有沒有遇到什麼危險，她會不會一個人害怕地哭。

　　所以來軍區這幾天，白天的培訓結束，顧野都會找趙團長喝酒，他要把自己灌醉了，才能勉強放松神經睡一會。

　　趙團長和顧野有過命的交情，他年紀又比顧野大不少，向來把顧野當小老弟，看到顧野這麼消沉，趙團長心裡也不是個滋味。

　　兩人分頭行動，趙團長去食堂買飯和下酒菜，顧野去服務社買了兩瓶白酒，他前面還有幾個人等着結賬，他便往後站了站。

　　顧野聽見旁邊有人在打電話，起初并沒有在意，隻是聽那人說着一口浙省方言，便多看了兩眼。

　　姜悅下火車的地方就在浙省境内，也不知道她現在到了哪裡……

　　鮑大壯是剛剛才收到的家書，依舊是上小學的小姨子代筆，字迹工整。

　　信上告訴他，湯小妹已經改名叫湯嬌嬌。
小姨子要改名，鮑大壯管不着，但是信上還說他兒子鮑強，女兒鮑小娟也要改名字，這個鮑大壯就不能理解了。

　　寫信一來一回太慢，于是鮑大壯顧不得心疼電話費，趕緊跑來服務社打了個電話回去問問什麼情況。

　　家裡是沒有電話的，平時他們都是打到郵局傳達室，再由郵局傳達室的人跑去家裡喊人。

　　鮑大壯打完就先挂斷，等了十幾分鐘，約莫湯晶晶已經趕到郵局了，這才重新打過去。

　　“晶晶，我收到信了，好端端的，怎麼一個個把名字都改了？
”鮑大壯聽到那頭傳來湯晶晶喂的一聲後，連忙發問。

　　“大壯，是我覺得強子和小娟這名字太普通，所以請江玥幫忙取了兩個好聽的名字，你聽聽，鮑清，鮑沁，是不是比鮑強鮑小娟好聽多了？
而且江玥說了，他們兩個以後出去，别人一聽名字就知道是兄妹倆！
”電話裡，湯晶晶溫柔地解釋道。

　　“江玥？
就是你們信裡說的火車上認識的那個姑娘？
嗯，行吧，好像确實比鮑強鮑小娟好聽。
”鮑大壯已經看過信了，知道家裡最近來了個客人，是個姑娘，據他小姨子說長得特别漂亮，不過鮑大壯不是很相信小姨子的話。

　　小姨子才十歲，她覺得誰都好看得很，但是信上還有湯家老二老三的留言，一個個都是誇那個叫江玥的姑娘的，這就讓他好奇了。

　　“我看你信上說那姑娘帶着你們掙錢？
真的假的？
”鮑大壯又問。

　　“當然是真的，這還能有假？
”湯晶晶現在說起掙錢的事就滔滔不絕，從前偶爾打電話，她心疼電話費，都是趕緊說完要說的事就挂斷，現在有錢了，湯晶晶迫不及待想要和丈夫分享，也顧不上心疼電話費了。

　　“哦，原來小龍蝦就是鳌蝦啊，怎麼也改名了，你們在信上說，我都沒想到竟然是鳌蝦，這東西不是不好吃嗎？
你不是在騙我吧，真有人買這個吃？
”

　　這邊鮑大壯和湯晶晶講着電話，他講的是方言，顧野雖然能辨認出這是浙省方言，但是鮑大壯語速快，對于不了解吳語方言的人來說不容易聽懂。

　　是以雖然鮑大壯提到了江玥兩個字，可是由于發音不一樣，加上這邊有人跟顧野說話，顧野又在結賬，所以他并沒有聽明白。

　　也是巧了，剛好跟顧野說話的人也是浙省人，和鮑大壯還是老鄉，見那邊鮑大壯打完電話了，便揚手打了個招呼，“大壯，和媳婦說什麼呢，講這麼久！
”

　　鮑大壯見到顧野和老鄉，立馬立正敬禮，“顧團好！
張團好！
”

　　顧野和張團長回禮，顧野沒什麼心情聽别人的幸福事，跟張團長示意了下，便拎着兩瓶酒轉身走了。

　　鮑大壯和張團長也是邊走邊聊，喜氣洋洋地說道：“我媳婦說她在家裡賣小龍蝦掙錢了，叫我下個月發津貼自己留着買點吃的用的，不用寄回家了！
”

　　張團長好奇地問：“小龍蝦？
是海蝦嗎？
”

　　“不是呢，就是鳌蝦，田裡面多得很那種——啊，顧團！
”

　　鮑大壯一句話還沒說完，突然看見剛剛已經走開的顧野猛地閃現在他跟前，而且臉上表情都變得十分駭人，頓時吓了一跳，不知道自己哪裡說錯話了。

　　“你剛剛是不是說小龍蝦？
”顧野喉結滾動着，此時他神經繃得死緊，布滿了血絲的眼睛裡充斥着期待，卻又藏着恐懼，他很怕是自己聽錯了，那樣的話，唯一的希望又要破滅。

　　“是，是說了……”鮑大壯不明白小龍蝦三個字有什麼問題，求助地看向張團長。

　　“顧野，你别激動，是不是出什麼事了？
”張團長拍了拍顧野緊繃的肩膀。

　　顧野卻隻盯着鮑大壯，緊張地問：“是誰教你們把鳌蝦叫成小龍蝦的？
”

　　“啊，顧團你怎麼知道是有人教的？
”鮑大壯聞言一愣，但還是老實地回答道：“是我媳婦在火車上認識的一個姑娘，她說那是小龍蝦，還教我媳婦他們做什麼十三香小龍蝦，蒜蓉小龍蝦拿出去賣……”

　　顧野此時隻覺得腦子裡“轟”一聲，眼前似乎炸開了什麼，有那麼一瞬間，一片漆黑，他隻覺得心髒在瘋狂撞擊着胸腔，雙手死死握緊，已經聽不見鮑大壯在說些什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