聽到晚上才到，周複也沒那麼緊張了。

　　他發動車子。

　　車開到星光廣場。

　　周複帶她去了一家新開的做魚的店。

　　剛到店門口，香辣味就撲面而來。

　　陸歸心眼底頓時一亮，牽着周複進去。

　　兩人坐下。

　　周複看着拿着平闆專心點菜的陸歸心，想到剛才陸歸心接的那通電話，那邊男人的語氣。

　　他問：“不怕你爸跟你算賬？
”

　　陸歸心點好菜，把平闆還給服務生，想了想，認真道：“我爸說，敢早戀，就打斷他的腿。
”

　　周複第一次沒聽明白，“打斷誰的腿？
”

　　“你的腿。
”陸歸心露出一個禮貌的微笑，“我爸說要打斷你的腿，我不怕。
”

　　周複：“……”

　　陸歸心看着他僵硬的表情，眼眸彎了彎，“所以學長，我爸晚上就到，你要不要和我私奔，等我爸消氣了，我們再回來。
”

　　周複原本腦子裡神經一直緊繃着，突然要見家長，他完全沒有心理準備。

　　這會兒被陸歸心幾句話說的，突然就沒那麼緊張了。

　　周複指腹在杯壁輕點了下，“高考是結束了，高中畢業了，但16歲，未成年，你爸報警，我拐賣……未成年，做亡命鴛鴦？
”

　　最後四個字一出口，周複眼底不安的動了兩下，垂眸，斂下神色。

　　端起水杯抿了口。

　　陸歸心看見他細微的小動作，身體往前傾，挨住桌子，聲音輕軟，“學長，你怎麼啦？
”

　　“沒什麼。
”再擡眸，周複眼底已經恢複了淡色，隻是看陸歸心的時候比以往多了些溫度柔和。

　　他的家庭，陸歸心的父母會接受麼？

　　無父無母，舉目無親，會願意把女兒嫁給他麼？

　　突然，陸歸心歎了口氣，撇嘴，“要不我把我媽媽叫過來吧，我爸爸隻聽我媽媽的。
”

　　周複手支着臉，嘴角一勾，“給我來個男女混合雙打，兩條腿都卸了？
”

　　陸歸心認真思考着，突然眼底一亮，“那我們去投奔我舅舅吧，我舅舅肯定會幫我們攔住我爸爸的。
”

　　周複手指敲了敲桌子，“你爸爸喜歡什麼，我們一會兒多買一些。
”

　　陸歸心小聲道：“我爸可能會把你跟禮物一起扔出去。
”

　　這時候，一鍋香辣魚端上來。

　　周複幫她撕開餐具袋，把筷子遞給她，“先吃飯，還有一個下午可以想想怎麼辦。
”

　　“好。
”陸歸心盡量讓他輕松一點，“其實我爸可能就是太突然接受不了，等他飛機裡冷靜七八個小時，他可能就不那麼生氣了。
”

　　陸歸心說不害怕，是假的。

　　她沒見過她爸爸發那麼大的火。

　　周複給她夾了塊魚，“全往我身上推，我追的你，出賣色相勾引你。
”

　　他慢吞吞的說着。

　　陸歸心嘴角緩緩揚起來，雙手捧着臉，望着他，“是長得很好看啊，學長。
”

　　周複看一眼她，垂眸，扯唇，“你在你爸媽面前這樣，為了讓你回心轉意，我不會被毀容嗎。
”

　　陸歸心搖了搖頭，不急不緩的輕輕出聲，“沒事，你腰也好摸，關燈不看臉。
”

　　周複：“……”

　　吃完飯，兩人返回學校。

　　周複單手搭在方向盤，修長分明的手指彎曲圈住，另一隻手抻直了搭在降到底的車窗上，腕骨突出，膚色冷白，指尖夾着煙。

　　等紅燈的檔口，他彈了彈煙灰。

　　周複偏眸看一眼陸歸心，“回去繼續上課？
”

　　“不上了，我要回寝室去取電腦。
”女生嘴裡含着一小塊奶糖，“取了之後，我們去玺宮等我爸爸吧。
”

　　周複嗯了聲。

　　紅燈轉綠，周複踩下油門，方向盤一拐，去明城中學的方向。

　　周複把煙咬在嘴裡，微眯着眼，緩緩加速。

　　陸歸心盯着他嘴邊的煙，絲絲縷縷的煙霧在空氣中彎曲纏繞，她問：“煙是什麼味？
”

　　她挺感興趣的，但是家裡人都不讓她碰。

　　媽媽以前也抽煙，但現在被爸爸管的很嚴。

　　周複聲線漫不經心的，随口道：“和你奶糖一個味兒。
”

　　周複買的新車。

　　陸歸心剛上來，就發現儲物盒裡有好幾包她喜歡的奶糖。

　　她掌心裡放着兩顆糖，伸到他面前，乖巧的笑着道：“學長，那我們換一下？
”

　　周複低眸，視線透過煙霧，睨了眼她白嫩的掌心，“不換。
”

　　陸歸心不高興道：“你抽的就剩半根了，換一下怎麼了嘛。
”

　　周複聲音低沉，扔出兩個字，“不換。
”

　　陸歸心瞪他一眼，自己伸手去拿。

　　周複一把攥住她的手，很小一隻，整個被他包在掌心裡。

　　他一手握着方向盤，一手握着她，“别亂動，開車，乖一點”

　　陸歸心不動了，一路上，都盯着他嘴邊的煙。

　　車停在明城中學門口。

　　周複和陸歸心下車，往學校裡面走。

　　“我就試着抽一口。
”陸歸心降低自己的要求。

　　舅舅他們偶爾在她面前抽煙，從來不讓她碰煙。

　　周複握着她的手，嘴邊咬着煙，往垃圾桶那邊走，準備把煙扔了。

　　陸歸心也不強求了，撇嘴，“你不給我嘗，我自己會買。
”

　　周複往前邁的步子突然停下。

　　陸歸心還在朝前走，突然被他扯回來，她不滿的看着他，“怎麼了？
”

　　周複吸了一口煙，煙蒂猩紅明亮。

　　下一瞬，他一手夾着煙，一手手指捏着她的下巴，低頭吻住她，舌尖抵開她的唇齒，一口煙一點一點渡進她嘴裡。

　　陸歸心瞪大眼。

　　周複一直威脅她，說她不幹什麼就親她，事實上除了學生會辦公室那次主動，從來沒有親過她。

　　“陸歸心！
”

　　突然，一道低沉冰冷，寒戾壓人的聲音響起。

　　瞬間，陸歸心隻覺得一股寒氣從尾椎骨沖到頭頂，她一把推開周複。

　　吸氣太急，被嘴巴裡的煙味嗆了口，也不敢閉上眼睛。

　　循聲望去。

　　就看到路邊那輛黑色SUV的後車窗落下。

　　車窗後，一張利落分明的臉漸漸顯露，輪廓線條極盡優越，無法刻畫的精緻絕色。

　　陸歸心皺着眉，咳得兩眼通紅，斷斷續續張着嘴，“……爸爸。
”

　　周複也被自己嘴裡的煙嗆得瘋狂咳嗽。

　　陸承洲臉色陰沉到了極點，“玩兒的挺野。
”

　　陸歸心：“……”

　　陸承洲推開車門，率先映入眼底的是一雙長腿，男人“砰”甩上車門，單手滑進褲兜，望着馬路牙子上，并排站在一起，很緊張的陸歸心和周複。

　　他鋒利的黑眸微眯了眯。

　　陸歸心往前走一步，低頭乖乖認錯，“爸爸我錯了，我不應該騙您。
”

　　陸承洲瞥了眼陸歸心，冷利的視線落在周複身上，劈頭蓋臉的壓迫感。

　　周複走到陸歸心前面，身子往她那邊擋了擋，“叔叔，是我的錯，您别怪她。
”

　　陸承洲看着周複護在自己女兒面前，眼底的火更盛。

　　就在這時候，又一輛勞斯萊斯停在幾人面前。

　　所有人目光轉過去，就看到司機下車，拉開後車門。

　　一身中山裝的藍鲨下車。

　　陸歸心挺久沒去看長甯鎮看藍鲨了，原本打算這個暑假過去住幾天的。

　　這會兒見到人，開心道：“幹外公。
”

　　藍鲨走過來，面容和煦慈藹，“小歸心。
”

　　陸歸心拉拉周複的衣服，“周複，這是我幹外公。
”

　　周複禮貌有謙遜的低了低頭，“幹外公。
”

　　藍鲨拍了拍他的肩膀，“好，幹外公早就聽過你的名字，之前你幫計算所解決的難題，雖然要求低調不透露，還是聽到了點細枝末節，不錯。
”

　　藍鲨原本就在計算機方面造詣極高，非常欣賞天才後輩。

　　周複精神微微緊繃着，“謝謝幹外公。
”

　　陸承洲：“……”

　　這時候，陸七拉開另一邊後座車門。

　　顧芒從車裡下來，握着手機的手垂落下來。

　　身形清瘦高挑，黑色絲質襯衫，領口的扣子解開一顆，鎖骨瑩白精緻。

　　頭頂太陽挺大的，顧芒眯了眯眼睛，從車裡拿了鴨舌帽扣頭上。

　　她走到藍鲨這邊，“義父，您怎麼來了？
”

　　藍鲨雙手負在身後，“聽說小歸心和她男朋友一起考了個雙狀元，要去大學了，我就過來看看。
”

　　陸承洲：“……”

　　周複目光落在顧芒那邊，怔了怔，“顧姐姐。
”

　　陸承洲和陸歸心聽到周複這個稱呼，都有些意外。

　　顧芒走過來，嘴角輕淺勾着，略微颔首，“好久不見。
”

　　“媽媽。
”陸歸心看看她，再看看周複，“您怎麼認識他？
”

　　顧芒道：“周複九歲心理狀況挺嚴重，我去灰色大廈給他做的治療。
”

　　周複的資料陸承洲在來之前早就查過了。

　　他知道灰色大廈那邊有個挺厲害的心理醫生，心理醫生他沒想着查，沒想到是顧芒。

　　中午兩點左右，周圍空氣熱浪翻湧。

　　顧芒眉眼間浮現幾分煩燥，音質低冷，“去玺宮談吧。
”

　　……

　　玺宮。

　　陸七要去倒水，被陸歸心攔下，說她來。

　　陸歸心去廚房倒水，周複也跟了進去，沒讓她碰，自己倒好，拿去茶幾那邊。

　　周複把水杯敬重的放在幾個長輩面前。

　　顧芒下巴一擡沙發，示意他坐。

　　周複颔首，“謝謝顧姐姐。
”

　　輩分亂了也沒人糾正，知道周複叫顧姐姐叫習慣了。

　　藍鲨對周複十分滿意，對陸承洲說：“白撿個好女婿，歸心以後不用嫁出去，可以和周複一起生活在京城。
”

　　陸承洲：“……”

　　陸歸心開心的笑起來，坐在藍鲨旁邊，挽着他的胳膊，“那我以後要和周複經常回長甯鎮去看幹外公。
”

　　藍鲨爽朗欣慰的笑了笑，“好，你們随時來。
”

　　陸承洲：“……”

　　藍鲨拍拍陸歸心的手，“現在你們高考成績出來，學校也定了，周複和你的關系，也該見見你爺爺奶奶那些長輩，正好我過來了，我就先不回長甯鎮了，在京城住到你們開學，再回去。
”

　　陸歸心連連點頭，笑得露出一排整齊的牙齒，“好滴好滴。
”

　　顧芒看了眼一個字都沒打斷藍鲨的陸承洲，唇角勾了下。

　　下一秒，她指尖被他捏了下。

　　藍鲨看了圈衆人，“那我們下午就回京城？
”

　　顧芒道：“下午不行，影盟這邊有點事，雲陵約好了和F見面，我想讓歸心去和F見一面，把她和F一起送去影盟訓練。
”

　　也是這個原因，她和陸承洲才提前來了明城。

　　藍鲨也聽過這個黑客，兩年前加入的影盟，接了好幾個單子，都完成的挺漂亮的。

　　在影盟現在的地位幾乎和一位元老不相上下。

　　這時候，一直沉默的周複突然擡起頭，“顧姐姐，您和影盟是什麼關系？
”

　　周複既然在計算機方面造詣這麼高，那麼肯定聽說過影盟一些資料。

　　周複思索了幾秒，看着她，吐出兩個字，“白狐。
”

　　顧芒從第一次見周複，就知道他很聰明，她唇角勾起來，點頭，“是我。
”

　　周複道：“顧姐姐，我們今天下午就可以回京城了。
”

　　其他人眸色一頓，看向他。

　　就聽到周複繼續道：“我就是F。
”

　　氣氛安靜了幾秒。

　　藍鲨笑了笑，打破寂靜，“無巧不成書。
”

　　周複态度謙遜，尊敬道：“顧姐姐，去京城之前，我想去看看我媽媽。
”

　　顧芒嗯了聲，“讓歸心陪你去。
”

　　始終沒出聲的陸承洲，這時候開口，冷冷道：“要麼把煙借了，要麼别在陸歸心面前抽。
”

　　周複對陸承洲态度十分敬重，“好的，我知道了叔叔。
”

　　……

　　烈士墓園。

　　周複半蹲着，放下一束花，“媽，這是陸歸心，顧姐姐的女兒，現在是我女朋友。
”

　　陸歸心彎腰鞠躬。

　　“阿姨好，我是陸歸心，周複的女朋友，您以後不用再擔心周複了，可以把他放心的交給我。
”

　　“我有爸爸媽媽，有哥哥，有舅舅，有幹外公，有爺爺奶奶，我有很多愛我的人，我會把他們都分給周複，把我的家也分給周複。
”

　　周複眼底，烈士墓碑變得模糊，他有些忍受不住似的，倏地站起來，轉身抱住陸歸心。

　　陸歸心仰起臉，能感覺到男生微微顫抖地呼吸落在她耳後。

　　周複臉埋在她肩頸處，貪婪地呼吸着她的氣息。

　　好半晌。

　　他聲音低緩地在她耳邊道：“我父母去世後，我不知道自己活着的意義是什麼，有什麼理由能讓我繼續活下去，是顧姐姐她告訴我，不知道為什麼要活下去，那就和這個年齡的普通人一樣，去上學，去接觸知識，一步一步像普通人一樣往前走，不要快，也不要慢。
”

　　“所以我即使早就有被提前錄取的能力，我也沒走。
”

　　“原來我像普通人一樣一步一步往前走，會遇到這麼好的你。
”

　　——完—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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